林因老了。
林因已27岁。夜里开始梦到往事,一段一段,如昨日再现。
醒来,纷乱与惨烈已经不见,唯剩窗外的雨,似从未曾停过。
孟廷已很久没来。
整整十年,不能说没有几分感情,但还不至于爱。
还不至于爱,怎么可能爱呢,林因的心从开始就已破碎不堪。抑或可以说,他们只当林因是无心玩偶,玩偶而已。
灰雨长夜,尤似林因这半生。但其后呢。
十年前的苦苦哀求,求放过林因。孟廷的眼神语气全是戏谑冷酷,“等因因老了,想不走也得走。”林因赤裸跪在地上,只觉身心冰凉。
由不得林因不老。孟廷已开始搂着新鲜男孩,毫无顾忌,得意问林因:“像不像因因年轻时的样子?”林因便只得睡在外厅的沙发上,听着门里的辗转呻吟,但觉这一生不过僵梦一场,醒来却只觉萧索。
最后一次被他玩弄,起身时却说,“已经松了,因因那里。”林因只是静静望着他。看他系好领带推门而去,跑车的引擎在窗外轰鸣,无一丝流连。
林因扯过被单遮住身体。即便是这样的语言,也不能令林因感到羞耻。
他和他们用尽折磨,刻意毁掉林因的羞耻。如今林因心已死。少年的梦想早已湮灭,镜子里的脸,不再是十七岁的潮湿的脸。
世间之大,林因两手空空,唯剩这具在男人身下张开两腿而不再羞耻的肉体。
裹着毯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只求摆脱刚刚的梦境。
但那不仅仅是梦,那是林因的昨天。
窗外吹来已是秋风。林因下床,还是从衣柜里取了件风衣披在身上。身份证件早已没了。林因连雨伞也不要,就那么踏进雨里。
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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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雨走了半个城,一步一步似在逃离不堪的过去。然而以林因的脚步,究竟可以逃得多远。
蜷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林因发现进退两难。合眼便是断续的梦境,而醒着,却原来比梦里更痛。
曾经遥不可及的自由,如今伸手一握,却是稀薄冰冷。眼前全是孟廷的影像,重重叠叠。他摁林因在墙上,嘴唇欺近,说:“因因好香。”林因一挣却忽地醒来,原来已不觉天亮。
没有证件,林因只能在肯收黑工的地盘找了份工。
白天在工地上搬沙,夜晚便在露宿者聚集的隧道里找个角落栖身。薪水低薄,但幸好是每日结帐。握着单薄的纸票,这是林因平生第一次赚钱。在街边摊档上买一碗素面,眼泪都跌入碗内。
每日路过报档,忍着不去翻看当日报纸。不见了林因,孟廷会不会着急,会不会登报找林因。林因只笑自己贱得可以。
然而一整月也这么过了。天气渐冷,早起地面上凝一层薄霜。林因在单薄的胶底鞋里垫一层旧报纸御寒。除去一日三餐,余下的钱仍不够租一张床。夜里将拾来的废纸箱展开,权当做被褥。
前路渺茫,但林因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