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上,在花坛边的水龙头下洗漱。水流冰到极点,冰得林因额头生生的疼。天气潮湿寒冷,身上便无处不痛,痛到整夜也辗转难眠。十年的囚禁折磨,已差不多毁了这身体。
赶到工地,准备咬牙再拼过这日。工长却叫人来找林因,对林因说:“把手伸出来。”林因默默滞了一下,只好将缩在背后的双手伸到他面前展开。指尖到掌心,层层血泡不堪入目。耳边便有嘲笑。
林因困窘地抬起脸,想乞求他开恩留下林因。眼前忽然间模糊起来,林因伸手却捉了个空。地面慢慢倾斜,真扑到眼前来。耳边最后听到半句:“不是不给你机会,早说过你做不了…”
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好半天才清楚,原来自己躺在街边。想爬起来,却连眼皮也极沉重。头昏沉麻木,却仍然感到痛楚,仍慢慢忆起发生的一切。
原来林因已逃了出来,离开了孟廷。
原来他们将昏厥的林因,抛到街上。
脸上一点一点、落下冰凉。原来又是冬雨。
渐渐地学会了在垃圾箱里翻找可以入口的东西。原以为有手有脚,总不能学人去做乞丐。那几日病着躺在街角,果真有人丢硬币给林因。终于沦落至此。
想起孟廷嘲笑的眼神,原来他最了解林因。在他面前、在他眼里,林因是懦弱无能的一个人。而林因果真便是。
临近圣诞,林因随着露宿者一起,去领教会的义饼。林因并非信徒,但求可得一餐而已。派饼人看了看林因,语气不无鄙视:“你这么年轻,难道不想找份工作?”
次日,林因便用乞讨的钱去理了发剃了须,捱饿步行了四个半钟,赶到他为林因介绍的工作地点。
“忠顺劳务中介”,就是那家店了。玻璃门清洁光亮,想必门内十分温暖。林因在街对面立了好久。
“你要知道,如果不是阿sa的面子,这里不会收留像你这样的人。”听着这样毫不留情的话,林因低头承受着带着轻蔑的目光,只能勾起嘴角勉强笑笑。
那样毫无信任的审视的目光,若再多一秒,林因恐怕自己已无法坚持。所幸他再无兴趣看林因,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敲在台面上,嗒、嗒、嗒,牵动着林因的心跳。林因不知所措立在中央。窗明几净,与林因周身的污糟,这样强烈的对比似一种折磨。当林因就快要窒息,他才道:“好了,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兼懂得报答。”
这样的警告,令林因感觉自己真有那么不堪。然而林因的确不堪。若他知道,林因在成为乞丐之前,竟是三位阔少爷的低贱性奴,恐怕早一脚将林因踢出门外。
因此面对他的鄙视,中介店老板,或者任何人,林因亦无话可说。
大概有阿sa的介绍,林因庆幸并没有人查看林因的身份证件。夜里躺在店里提供的床铺上,裹着柔软的棉被,林因已心满意足。
至少可以捱过这个冬天吧。
两个星期的快速培训很快结束。林因穿上制服,剪短头发,干净整洁如电影中的城堡仆佣。与另外一名同事一起,由店里的车送到雇主府邸。
喷着“忠顺中介”字样的面包车在市区穿行。同事和司机在闲聊着,林因不搭言地坐在一旁。并非是刻意的沉默。想必是长期与世隔绝的囚禁生活,林因已成了这个世界的异乡人。他们那些随意的话题,于林因却十分陌生遥远。
忽然发现,车行的街道越来越熟悉。
一切恍如僵梦。车停下来,停在那幢熟悉得令林因心跳欲止的屋宅门口。
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凝滞。
或许应该逃走。然而林因的脚步却随在人后,踏进门内。
院子里的日日春已经枯了,忽然的降温使花朵来不及凋谢,便那么冻在枝头。细霜之下犹带暗红。
除此之外,一切还如从前。出走的雨夜之前、林因住了差不多五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