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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再是弟弟(1 / 2)

最近就医人数暴涨,也许和换季引发的流感有关。

住院部也开始忙了起来,仅仅是一上午,小刘就有些疲惫了。

她回到值班室,小姐妹们看见她身心疲惫的模样,纷纷调笑道:“小刘,你不行啊,昨晚又熬夜了?”

“这哪能啊,迟早得猝死好吗。”她扭扭脖子活动肩骨,“住院部的爷爷奶奶太能折腾了,一下要上厕所一下要出去玩的,明明都说了要好好养病的。”

“老人家就是不听劝啦。”小姐妹们顺势吐槽她们遇见的奇葩事,突然有个人说道,“咦,那你今天有看见那个弟弟吗?就是你说的,长得很俊的那个。”

小刘说:“看见了,今早还帮他换药呢。也真是造孽,那么大个口子呢。”

“他才刚成年没多久呢,比我弟弟还小,怎么就想不开呢?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呀。”她叹息,“现在的孩子,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吧。”

小姐妹们跟着点头,叽叽喳喳道,“不过,也许是家庭的事吧。这么多天了,就他妈妈来过两次,他爸一次都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还好还有他哥一直陪着他。不然刚经历了那种事,身边还没几个家人陪着的,估计出院没多久又要回来了。”

“唉,希望他能熬过去吧,”小刘再次叹气,“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呢。”

……

……

唐年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

失血过多让他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轻轻一动,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外头是个好天气,阳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在叶子上撒下金色的光。

啊……原来没死成吗。唐年不由自主地开始谴责自己,竟是连这种事也做不好吗?

“醒了?”

唐年慢吞吞扭过头,看见一张说不上精神的脸。他垂眸,双唇蠕动,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哥哥…”

唐年低着头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太体面,他已经准备好了承受哥哥的怒火。可没有想到的是,哥哥只是抱住了他,像小时候那样吻了吻他的面颊:“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哥哥语调轻柔,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境。

这难道是他死后的一场梦?

但胸口的沉重感告诉他,他还活在人间。那种轻飘飘的、仿佛失重般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灵魂被禁锢的束缚感。

他用完好的右手环住哥哥的腰,放声大哭。

……

……

“哥哥,我可以出院了吗?”唐年乖顺地张口吃掉唐凛递过来的肉粥,小心翼翼地问。

“不可以,乖乖养伤。”唐凛又勺了一口粥堵住弟弟的嘴。

“好吧。”唐年有些低落,“出院后,我可以去哥哥家吗?”

“为什么要来我家?”唐凛问。

虽然他已经把弟弟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就等他去搬了,但他还是要这么问一句。把自己的身体当玩笑,还差点就出事了,唐凛心里憋着火,只等唐年身体好了再好好教训他。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年多两年。

现在,他并不想轻易满足弟弟的想法。

“我只是……”很害怕……唐年咬唇,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病了,是心理上的。他的情绪好像变成了过山车,会在某一瞬间达到快乐的顶峰,也会在某一时刻跌入深渊。

他不敢告诉哥哥自己晚上有些失眠,也不敢去听耳边若有若无的引诱。

于是他只能笑笑,说:“如果麻烦哥哥就算了,对不起。”一定是他麻烦到哥哥了,明明都是他自己犯的错,现在却要哥哥来照顾他。

见弟弟不肯说实话,唐凛暂时对他无可奈何。

那件事之前唐年不会向他隐瞒自己的想法。但它就如同刺入他们心脏的尖刺,两个人都不敢靠近对方,都害怕对方被伤害。唐年用惨烈的方式将那根刺拔出,血淋淋地告诉自己他认罪。

他的弟弟想用死来偿还自己的原罪。可那真的是他的罪吗?

他自己何尝不是胆小鬼。弟弟用生命逼他面对两人之间的关系,那些对错是非真的和他们有关吗?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他应该更冷静一点,而不是将怒火宣泄在弟弟身上。

唐凛不过比唐年大了两岁,发生那件事时也只是将将要成年的孩子。几次的跳级并没有让他拥有那个年龄段的阅历,他的本质终究和同龄人没什么不同。

但如今的他已经在发展自己的公司,为人处事的能力被打磨,心态和眼界早已和三年前不同了。

“哥哥不会逼你,”唐凛说道,“年年不说出来,哥哥就当你没有这个需求了。”

“等身体养好了我会送你唐家,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们就还是按照以往那样相处吧。”

唐年闻言脸色变得苍白,他看出哥哥现在不再提那件事了,他仍无法释怀,但他不想再让哥哥走了。

“不要!”他凄惶地叫喊,“哥哥,不要再丢下我了!”

“我只是害怕,害怕这是我的一场梦。”唐年睁大眼,泪珠一颗颗滚落,“我害怕再被打,害怕被按在地上扒掉衣服,害怕自己再变回怪物!”

“只有在哥哥眼里,我才不是怪物!!”

他捂着脸泣不成声,泪水从指缝里渗出,“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活该!”

“为什么道歉?”

唐年抬起头,光影在泪水中切割折射。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但他清楚地看见了哥哥的泪。

“为什么要道歉?那分明不是你的错。”

在唐凛年幼的时候,他的妈妈和他说过一个故事。

“小凛,你知道吗,每个孩子都是天上的天使。”妈妈抱着他,轻点他的鼻尖,“每个小天使都会观察每一对夫妻,然后再挑选自己的父母。”

“小天使要是觉得‘哇,这个妈妈很好,他很喜欢’,那么他就会从天堂来到人间,成为那个女人的孩子。”

“小凛。你也是妈妈的小天使哦。”妈妈温柔地笑着,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那时的唐凛抱住妈妈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我最喜欢妈妈了!”

可童话终究是童话。

他的弟弟还是天使的时候见过他未来的母亲吗?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选择她的呢?想来只觉得可笑,若是真的能选择自己的家,那唐年又怎么会选择踏入凡间。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唐年也怨恨过,也幻想过,可他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他不是能提前预知未来的天使,他只是妈妈用来谋利的工具。

唐建林与张铃一定短暂地爱过,那份短暂的爱让他诞生于世间。张铃一定爱过他,那份爱让他自愿蒙住双眼,在世上挣扎。哥哥一定爱过他,那份爱成为审判的十字架,那滴泪成为难解的毒药,每天每夜腐蚀他的心脏。

可他还想要那份爱,他只有那份爱。

他动作迟缓地挪动身体,替哥哥擦掉脸颊上的泪。血缘在他们俩之间是最薄弱的东西,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哥哥一直爱他?

唐年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理已经有些扭曲了,他只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住这最后一根稻草。焦虑让他无暇顾及世间的束缚,他的精神状态说不上好。

要怎么样,哥哥才能留下来?

他在浑浑噩噩中吻上哥哥的唇,他看见了哥哥震惊的神情。

不对…这样是不对的…但是为什么不行?

唐年的大脑现在无法处理太多的信息,他在混乱的情绪中彻底崩溃了。

“呜呜,对不起……”唐年疯狂擦拭脸上的泪水,丝毫不顾及还带着伤的左手,“我只是…真的对不起……”

“我还是…去死好了呜嗯…”

唐凛在弟弟亲吻的举动下呆立在原地,但那小子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大哭起来。这一番举动告诉他弟弟明显是生病了,他压下凌乱的思绪,选择先去安抚情绪失控的唐年。

眼见唐年毫无顾忌乱动左手,他只能扼住他将他抱在怀里安抚:“年年,你只是病了。”

“嘘,嘘,乖一点,好不好?哥哥会带你去看医生,会好的。”

唐年根本听不进去,歇斯底里地哭叫,还想去抓挠缝着线的左手。

软的没有办法,唐凛只能来硬的。他一手抓着唐年的右手,一手握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听话点!我不是说过不许忤逆我的话吗?”唐凛冷着脸看着抽噎不止的弟弟,见弟弟不再哭闹挣扎,才知道这个态度是有效的。

于是他浑身的气质也冷了下来,下命令般说道:“乖一点,哥哥会带你去看医生,你只是生病了。”

“你听话一点,哥哥就会带你回家,知道了吗?”

唐年愣愣地看着哥哥,记忆碎片缓缓点亮——张铃捏着小唐年的胳膊,对他说,“必须听哥哥的话,他才不会忘了你!”

要听话,才不会被哥哥抛弃。唐年混沌的思维慢慢开朗,他知道要怎么留住哥哥了。

唐年浑身放松下来,不住地哽咽,“哥哥…我会乖…”

“我知道。”唐凛见弟弟情绪平稳,周身的气息也歇了下来,“年年很乖,所以不要害怕,好吗?”他能感受到弟弟强烈的情绪,他在害怕、在恐惧……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有他。

唐凛亲吻弟弟的发顶,轻声道歉。

“对不起。”

为所有。

如果知道他如此恐惧,如果知道他经历这些如同炼狱般的事情,唐凛又怎么还能再假装他不存在呢。

他想起那天的梦境,原来那是冥冥中的提醒。

唐年被暴力地摔碎了,镜面上映照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他们都是推动镜子的人,如今却没有一个人付出代价。

没关系。唐凛心想,他会找到那些人,千百倍地还回去。

而他自己……唐凛想起那个吻。

震惊之后他却并不感到反感,反而隐隐找到了借口。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唐年,不知道应该把他放在什么样的位置才好。但如今唐年提醒了他,他无法舍弃属于自己的小团子,那么可以换一种方法拥有。

如果那是弟弟想要的,他会心甘情愿地堕入地狱。

也许那时的离开也是他对自己控制欲的桎梏。否则怎么能解释,看见现在破碎的弟弟如此地依赖他,他会感到隐秘的愉悦呢?

唐年哭累了,窝在他怀里昏睡过去。他用目光描摹他的脸,还能在上面找到年幼时的影子。

“我也有罪,”唐凛轻声道,“不伦之罪……”

“没关系…只要你爱我……”只要唐年真的爱他,他愿意承受所有的骂名。

母亲的死让他无法将唐年当做亲弟弟那般对待,但他现在可以不把唐年当做弟弟了。他的内心无法原谅作为亲弟弟的唐年,那么从此以后,唐年不再是他的弟弟了。

唐凛彻底想明白了,他恨那段血缘关系,但他不恨唐年。

“你是我的,对吗。”唐凛语气笃定。他犹豫再三,在那片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那你永远都逃不掉了。”

他会耐心地将唐年拼好,然后再将他占有。他不会再抛弃唐年了,唐年所拥有的,也只能是他。

唐建林…张铃…殴打唐年的人…唐凛眼神变暗,他不会放过这些人。

“今天要出院啦?”小刘一边换着药,一边问道。

“嗯…”唐年小声地回应,垂眸盯着手腕上的伤疤。

“出院后好好和你哥哥过,这世界上的破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刘絮絮叨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看谁不爽就骂,别憋出伤来了。”

“人就这么一辈子,凭啥要求自己忍耐,不忍就能过得舒心。”

手中被塞入什么东西,唐年低头一看,是一颗包装带着笑脸的糖果。在漂亮弟弟的注视下,小刘爽朗地笑了:“哄小孩剩下的呢。你是个乖孩子,以后要开开心心的。”

“嗯…”唐年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善意,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握紧了手中的糖果。小刘不在意漂亮弟弟有些冷淡的回答,她手脚利落地包好药,离开时刚好碰见办好手续的唐凛。她对这个一直在照顾弟弟的哥哥颇有好感,朝他点头笑笑就出去了。

唐凛小心地将弟弟扶起来,帮他穿好鞋子:“年年今天有乖乖吃药吗?”

唐年点点头,表情看起来有些淡淡的,“吃了。哥哥,我们现在回家吗?”

“对,”唐凛收拾好东西,牵着他的右手带他往外走,“是回哥哥家。”

等坐上车了,唐凛才发现弟弟左手攥着什么东西。唐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拿着糖,对哥哥解释道,“这是护士姐姐给的,我忘记放下来了。”

“没关系。”唐凛拿起那颗糖,糖袋被唐年攥得有些潮湿。他撕开包装把糖塞进唐年嘴里,唐年乖顺地张口吃掉。

车子轻微地晃荡,唐年含着糖昏昏欲睡。服药让他特别嗜睡,反应也有些迟钝,像一只呆呆的兔子。

等车停下来,小兔子已经睡着了。唐凛没有叫醒他,安静拿起手机处理堆积的事务。没一会儿,唐年就清醒了。

“哥哥?”他小声说道,“你可以叫醒我的…”

“现在也来得及,我们不赶时间。”唐凛下车替他开门,随后走到车后座拎起行李。

明明在唐家生活了十几年,可唐年真正带走的东西却塞不满一个大箱子。仿佛他只是在唐家停留片刻,终有一天会离开。

他拎着行李带唐年认路。虽然这栋别墅没有唐家那么豪华,但也算得上奢侈。

唐凛母亲去世前将这栋别墅给了她的孩子。也许她早已预料到孩子迟早会离开唐家,害怕那离谱的爹会亏待她孩子吧。

自从唐年出事那天唐凛就没回过家,不过他提前叫人来打扫过,倒也不显得脏乱。

“累的话可以先睡会,哥哥会叫你起来吃晚饭,但要小心左手。”唐凛习惯性把行李拆开分类,一件一件摆好。

等收拾到衣服,他不自觉皱眉。虽然唐年现在才高三,但他的衣服除开校服,其他或多或少都有些陈旧了,有一些还洗得发白。

他是在养家当佣人还是怎么的?张铃是根本不关注自己儿子的吗?

他不知道唐年拒绝花太多他妈妈和唐建林的钱,以至于他能支配的只有饭卡里的钱,具体用了多少,从他瘦削的身材都能窥见一二。

唐凛收拾好东西,转身只见到唐年安静地躺在床上,左手摊开离自己很远。他以为唐年在车上没睡够,放轻脚步往外走,悄无声息地将门关上。

唐年睫毛微颤,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睡意。房间里过于安静了,安静到他有些耳鸣。他不想睡觉,但哥哥想让他睡觉。

他就这么睁着眼躺在床上。直到太阳落山,直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慢慢消失。

……

……

“咔哒—”门锁传来细微的动静。

唐凛本来还想去叫醒唐年,走到床边才发现昏暗卧室里,那两点亮晶晶的光是他眼睛反射的微光。他只当唐年醒得早,没多想便让他下去吃饭。

饭桌上,气氛微微凝滞。

“别动。”唐凛躲开唐年的手。

“哥哥,我可以自己吃……”唐年抿着唇,他已经出院了,右手也没有受伤,完全可以自己吃饭。

但唐凛并不那么想。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执意要喂他。见弟弟一点也不配合,他冷下脸,气势变了。

唐年就像敏感的小宠物,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主人不好的心情。他变得乖顺起来,张口吃掉哥哥喂的饭。他就像被教训乖了的小狗,主人一拿起棍子就识趣地安分下来。

唐凛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也不想精分似的一会儿严肃一会儿放松,属实是冷着脸命令的样子似乎能让唐年更有安全感,也能让他把话听进去。

唐年见哥哥完全没有吃饭的意思,只能加快进食速度好让哥哥能吃上热的饭菜。

他们就像小时候那样一个喂一个吃,时间仿佛没有带来伤痕,但它带走了唐年的快乐与天真。他只敢在梦里回忆两人幼时依偎的场景,他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再拥有那样美好的时光了。

眼眶微微湿润,唐年借着吞咽动作低下头掩饰。唐凛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喂完饭后三两下将自己的肚子填饱。

等唐凛洗好碗准备离开厨房,一眼就看见厨房门口蹲着的弟弟。也许是吃饱了肚子容易犯困,他蹲在那儿不住地“点头”。

怎么像黏人的小狗似的。唐凛无奈极了,弯腰将人拎起来,“年年,不要在这里睡。”

唐年睡眼惺忪,闻言,有些无措。他下意识道歉,“我…我打扰到哥哥了吗?对不起……”

“嘘。”唐凛直视弟弟的眼睛,“我不想听道歉,记住了吗?”

唐年怯怯地点头,“我,我知道了…对…”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他急忙将后面的字吞入腹中。

唐凛满意了,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他让唐年去学习,随后自己到书房处理事务去了。

唐年听话地找出课本,坐在桌子前对着它发呆。没几秒,他就开始小鸡啄米。不是他不想学,实在是吃药后困的不行,书上的字落在他眼里就和虫子在爬一样,他完全看不进去。

他就这么垂着脑袋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开门声惊醒。

“年年过来,洗澡水放好了。”唐凛站在门边对他说。唐年瓮声瓮气地回应,跟着哥哥进浴室。

“脱衣服吧。”唐凛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打算,“算了,我帮你脱。”

“哥哥!我自己可以的!”唐年急急忙忙揪住自己的领子,满脸惊恐。

唐凛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别逞强,线还没拆。而且浴室里还没装防滑垫,别等会摔着了又去住院了。”

见唐年耳朵通红,他才意识到弟弟原来是害羞了,“羞什么,住院的时候不也是我给你擦身子的吗?在医院不方便洗,今天一次性洗干净点,快点。”

唐年迟疑一会儿的功夫,哥哥就已经把他的上衣扒下来了。“不要!”他惊叫一声。自己奇怪的身体怎么能让哥哥看见!

但哥哥还是看见了……唐年绝望地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垂着脑袋等待他的审判。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唐凛想帮弟弟解开衣服擦身体,但总是会被激烈地拒绝。那时候他顾及唐年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都是隔着衣服随意帮他擦身。

他能感受到男孩身体的奇怪之处,但他觉得自己并不会感到惊讶。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洗澡,唐年除了下体和一般男生不太一样也就没什么了。

可他想错了。唐凛有些讶异,面前男孩的胸前微微鼓起,微妙的曲线还带着青涩。胸前两点似乎察觉到了男人的视线,颤颤巍巍立了起来,是纯洁的粉色。

唐凛的视线如同蜻蜓点水,短暂地停留片刻,便移至那些大大小小的淤青上。他看见唐年的颤抖,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继续替他褪去裤子,把人抱入浴缸。

“手靠着,不要碰到水。”他把唐年的左臂架在浴缸边,看起来像举手一般,有些莫名的喜感。

唐年见哥哥面色正常,似乎对自己身体的怪异毫不在意。他没忍住自己不值钱的眼泪,他在哥哥眼里永远都不是怪物,他可以做回正常人。

唐凛并没有留意到弟弟的想法。他知道唐年会不定时情绪失控,他以为这一次也一样。他没有去问,而是拿起毛巾细致地帮他擦脸。

唐年很快平静下来,吸着鼻子不吭声。他乖顺地按照哥哥的指示抬头抬胳膊让他擦洗,眼眶红红的,瞧起来可怜极了。

等唐凛清洗到下身,他的脸也红透了,“哥哥…这就不用洗了吧…”

唐凛不容拒绝,掰开他夹紧的腿,“不行,你想脏兮兮的?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注意卫生很容易生病。”

“别说自己来。”他制止唐年开口,“你要是眼睛能摘下来放在下面看着洗,我就不帮你了。”

“嗯?”唐凛露出笑来,“你可以吗?”

唐年支支吾吾。不知是水压还是什么原因,看见哥哥的笑,他的心脏跳动得愈发明显。

这一次上手,唐凛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他合紧的膝盖。

也许是拥有第二套器官的原因,唐年的下体没有毛发,光滑得似刚剥好的鸡蛋一般。他的男性器官比这个年龄段得男生要小巧一些,头部也是没用过的淡粉色。

唐凛面不改色,就像清理自己一样替弟弟清洗。手中的小家伙因为药物作用看起来有些萎靡,软趴趴地被翻来覆去清理。

等拎起小家伙露出底下的缝隙时,他的呼吸才乱了半拍。

唐年又想哭了。他闭着眼,泡水中的脚微微蜷缩,在哥哥的手碰到那处时,终于发出一声崩溃的泣音。

唐凛下意识放轻了力道,轻柔地擦拭那两瓣微微鼓起的唇肉。动作间缝隙被揉开,隐隐能看到缀在其间的小巧蒂珠。

他仿佛被刺了一下,后知后觉这样的情景似乎有些不妥。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扰乱他心神的地方,手上的动作加快,一点也没有开始的游刃有余。

手上软绵的触感过于熬人,方才还信誓旦旦说着要注意卫生的唐凛,此刻却草草清洗完那副女性器官,随后不着痕迹去看唐年的模样。

唐年闭着眼神情逃避,但左手臂却一动不动地架在浴缸上,意料之外的乖顺。

唐凛的心仿佛被戳了戳,抬手摸摸弟弟的脑袋,“好了,没事了。”

打完泡泡冲干净身体,再替弟弟穿好衣服,他仿佛找回了小时候和唐年依偎的那段时光。

内心不可控制地柔软下来,他拿出吹风机,对唐年道,“过来,帮你吹头发。”

唐年坐下。哥哥打开吹风机,手指穿插在头发间,带来奇怪的痒意和温暖。

一如当年。

唐凛从工作中抬头,左右扭就脖子,视线汇聚到桌面上的钟表上——快凌晨三点了。他揉揉干涩的眼睛,站起来活动肩膀。

难怪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原来都已经这个点了。

公司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他这次缺席了很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不去公司撑场,没了他公司仿佛不会运转了似的。看来公司发展得还不够好,那没本事的秘书早点换了才行,唐凛面无表情地想。

将毛巾挂回架子上,他踩着拖鞋走到床边倒下,正准备去关灯,突然间想起这个家现在不止自己一人。家里锋利的东西已经叫阿姨收拾好了,但桌子的边边角角还没来得及包好…唐凛有些不放心,掀开被子往外走。

唐年房间昏暗又安静,他站在门口伸头往里看了看,床上隐隐约约有一个微微鼓起的包。唐凛捏捏鼻梁,还是悄悄地踏进房间。他怕唐年不注意压到了手,要是伤口又裂了就不好了。

离床越近,心里的古怪就愈发明显。等站在了床边,他才发现那鼓鼓的包分明是放在被子里的枕头,床上哪里有半个人影。唐凛心跳慢了半拍,抬手摁下灯的开关。

房间大亮,但床上和房内都没有看见唐年。他下意识以为唐年从窗户跳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趴在窗户边往下望。

唐年的房间靠着花园,从窗户看下去,满眼都是大片大片的花丛。没有在花丛上看见明显的坠落痕迹,唐凛猛地松了口气。

“年年?”唐凛喊道。

没有人回应。

“跑去哪里了…”他大步往外走。

夜色正浓,别墅区此时都陷入了沉睡。唐凛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在灯亮起的一瞬间消失。厨房,杂物间,厕所……所有地方唐凛都去找了一遍,可还是没能找到唐年。

他打开家里的门,外头月亮时隐时现,微凉的夜风吹过,带起一阵战栗。肉眼可及的地方并没有人,车库里安静极了,唐年并不在。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唐凛的心悬了起来。他急得不行,又上楼每个房间都再翻了一遍,不停地叫唐年的名字,但始终没有找到弟弟。

窗外夜色渐浓,就在他要拨下报警电话的前一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唐凛大步跑回唐年的房间,握住衣柜的把手猛地一拉——唐年整个人蜷缩在衣柜的角落,两点微亮的光缀在他的瞳孔。察觉到哥哥的视线,他还往深处缩了缩。

悬着的心骤然降落,唐凛松了口气。“怎么躲在衣柜里?”他轻声说道,蹲下来去够唐年,“害怕?”唐年没有回应他,被他碰到的手臂正发着抖。

面对唐年他总是有十足的耐心,哪怕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他蹲着往前走几步,一只手环住弟弟的腰身,一只手卡着他的腿弯,轻而易举地将人抱起来。

等两人都处在灯光下,唐凛才发现弟弟眼里的不是微弱的光芒,而是代表痛苦的眼泪。他没有去问,总归是那些不好的事情。

“那就和哥哥睡好不好?”他口中问着,可腿已然迈开。

唐年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鼻尖红红的。他安静又沉默地看着哥哥把他床上的抱枕丢开,随后把自己塞进被窝里。

哥哥的床上有一股浅淡的清香,那是他年幼时便熟悉的味道。他就像找到主人的猫,炸开的毛一瞬间被抚平下去。

灯灭的一瞬间唐年绷紧了身体,随后哥哥上床将他搂在怀里,一点一点揉开他僵硬的肌肉。那股安宁的气味包裹了唐年,惶恐与不安仿佛消失匿迹。

“别怕。”哥哥在他耳边说道,手掌轻拍他的后背,“你现在很安全,好吗?”他柔软的唇如同轻盈的蝴蝶,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了点:“晚安吻。”

唐凛实在困的厉害,干了一整晚的活还找了唐年许久,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这么一惊一乍的。道完晚安他便合上眼入睡,眉眼间的疲惫十分明显。

唐年没有睡意,他睁着眼等待。等哥哥的呼吸逐渐平稳,他才小心翼翼地支起上半身,视线一点一点描摹男人的脸庞。

半晌,他低下头。

唇瓣将将抵达脸颊的时候他顿住,随后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吻印在哥哥的唇角。

哥哥晚安。他在心里默念。

哥哥的怀里很温暖,轻而易举地抚平了他的恐惧。唐年启唇,喉结上下滚动,喉咙里只泄出几声无意义的气音。

没有安全感地揪住唐凛的衣角,唐年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直至天色蒙蒙亮起,清脆的鸟叫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唐年才感到一丝困意,缓缓合上眼睛。

……

……

唐凛有着自己的事业,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唐年。有时候出差一离开就是一周,他吩咐好家里帮忙煮饭的阿姨多照顾着点,一定要看着人吃饭和服药。

唐年乖乖呆在家里,有时候一发呆就是半天。哥哥帮他办了休学,他现在也不需要再去学校了。

家里的边边角角都包上了防撞条,地面也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只因唐年经常忘记穿鞋。唐凛对他越好,他就越有罪恶感。

也许这就是矫情吧,又当又立的。

“叮!”手机屏幕亮起。

唐年以为是哥哥突击检查,慢吞吞拿起手机。

看清消息的一瞬,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呼吸变得急促。

宇:【休学?你想躲我?小怪物】

宇:【图片】

宇:【明天下午给我滚去那个地方,后果你知道的,照片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吧哈哈哈,唐家的小少爷。】

唐年的双手克制不住地颤抖。

被欺凌了那么多次,他早就看懂了消息的意思。

手机掉落,屏幕正好朝着上方,上面的图片是他光裸的上身,和带着血的脸。

他抱住枕头,用力将脸埋进去,尖叫和嘶喊被棉花无声地吸收。

……

……

唐凛推开门,轻车熟路地来到衣柜前,伸手将柜门拉开。

唐年果然就躲在里面,一声不吭。

真奇怪,明明之前都会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怎么今天又躲进柜子里了?唐凛心底浮起一丝疑惑,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提前说要回来,他也就压下了那点怀疑。

熟练地将弟弟抱起来,他感受到手臂里的人儿猛地缩了一下,浑身僵硬,似乎有些不适应。唐凛有些无奈,“躲什么,抱了那么多次了,现在才不习惯吗?”

掌心的身体细细颤抖,似乎没有停过。唐凛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他将人放在椅子上掀开衣服,刺目的伤痕遍布腰腹,肋骨上紫到发黑的淤青仿佛下一秒就能流出黑血。

哪里是不习惯,分明是他着力的地方布满了伤痕,弄疼了弟弟罢了。

唐凛定定地看着那些新出现的伤。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唐年原先的伤痕已经消失了,精神状态好了那么一些。可如今,被他小心翼翼拼好的陶瓷娃娃因为他注意力的转移,再次被摔碎。

唐年拽拽哥哥的衣角,说:“哥哥,我好像有一点疼。”他没有哭,只是迷惘地看着唐凛,肚皮因为疼痛微微抽搐,呼吸轻微又短促。

“为,什么,会疼,呢?”他一字一顿,咬字有些奇怪,就像还没学会说话的小孩。

唐凛放轻声音,“年年,你去了哪里?”

“有坏人要伤害我,我,我跳下来……”唐年蹙眉,反应有些呆滞,“不记得了…脑袋疼。”

唐凛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心沉了下去。

那里有一块很大的鼓包。

手中头发的触感干硬,唐凛收回手掌心朝天,上面粘着大小不一的血痂。

看见哥哥手上的血色,唐年害怕地拽他的衣服,“哥哥,我,会乖。可以不、让我去学校…吗…”

……

……

“患者颅骨有些骨折,引起颅内淤血。你看这里,淤血压迫到神经了。但不用担心,并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可能记忆会有些紊乱。”医生用笔指着一张脑部ct图,“配合药物治疗,情况会好一点,也许一两个月后会自行消散。”

“记忆紊乱这个问题我们也没有办法处理,大脑是很难说的东西。也许他会忘了一些事情,也可能会多出一些不存在的记忆。总之你们家属能做的就是陪伴,然后让人保持好心情,对治疗有益。”

他扯出单子一边写一边问,“你弟弟有什么别的病例吗?有些药不能和着吃。”

唐凛安抚了一下不安的弟弟,有些迟疑地说:“他最近有在吃一些精神类的药物,会有影响吗?”他拿出手机点开药方,随后递给医生,“这些……”医生扫了一眼,说了声知道了。

“那我弟弟说话怎么这样了,也是因为淤血吗?”唐凛接着问。

医生耐心回答:“我一开始也觉得奇怪,明明并没有压迫到言语区。但从你给的药方来看,也许是心理作用。”

“哭没用,叫没用。也许潜意识认为不再需要声音了吧,因为没用。”

等两人快要离开,早已见惯人间事的医生还是叫住唐凛,欲言又止,“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无论谁都不能糟蹋,明白吗?家里要是反抗不了,尽量找法律援助……”

唐凛没有辩驳医生话里的错误之处,他点点头接受医生的善意,“我会的。”

唐年脑袋上包着纱布,迷迷糊糊地被带回了家。唐凛把他放在沙发上自己去放水洗澡,结果转头就看见唐年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已经脱光了衣服。

唐凛闭了闭眼,走过去将人抱进浴缸。

唐年不说话,安静地像一个娃娃。

洗好澡擦完药,他被塞进被窝里。侧身躺在床上,脑袋上隐隐疼痛。但他只是闭着眼,也不喊疼。

头顶的灯熄灭,唐年被哥哥抱在怀里,脑海中的碎片一个一个跳出来,闪着灰暗的光。

如果能遗忘就好了,这些难以启齿的记忆。

“年年。”

哥哥突然叫他。

他微微抬头,和哥哥的视线对上。

“明天,去学校吧。”他听见哥哥说。

“……”唐年的手指蜷起,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好。”

“我会告诉你要去哪里,不要怕……”

哥哥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他闭上了眼。

一定是自己不听话了,所以才会被惩罚吧,唐年心想。

第二天一大早,唐年就被哥哥起床的动静唤醒了。

他闭着眼不动弹。直到哥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上门,他的睫毛才抖动着掀开。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他就这么被吸引了注意。

麻雀跳动、展翅,黑漆漆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唐年看见麻雀眼里流出了血,躯体也鳖了下去,像被砸烂的气球。他的视线仿佛被刺了一下,惊慌地收回视线。再抬眼,树枝上空无一物。

“弟弟,快出来吃早餐啦。”阿姨在门口轻声呼唤。

她上了年纪,面对没多大的、和他孙子差不多大的兄弟俩总是不自觉多点亲近,喜欢“哥哥弟弟”称呼他们,觉得这样一家人更亲昵一些。

她对唐年总有着一股无名的爱怜。这位小少爷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虚月,手指只是轻轻一拨,就碎了。

他看着窗外发呆,她不敢太大声,唯恐吓到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唐年起身时晃了晃,一只脚踩在鞋上,一只脚踏在毛绒地毯上,他微微抬手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随后穿上鞋亦步亦跟着阿姨往楼下走。

“哥哥说弟弟今天要出门去,哥哥已经在那边等你了。”阿姨提醒道。

唐年嚼面包的动作停住。半晌,他点点头。

“弟弟用说话来回答姨,好不好?”阿姨小心翼翼地说。

其实这是唐凛的意思,他觉得阿姨年纪较大,人又和蔼宽厚,能让弟弟卸下防备,对病情的恢复也有好的效果。

果然,唐年见阿姨眼里满是忐忑的期盼,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嗯……”

声音小小的。

感觉自己不太礼貌,他又哑着嗓子补充:“我知道了……”

“好,好。”阿姨笑了,“司机会在外边等弟弟了,慢点吃没关系。”

再怎么不愿,唐年还是坐上了前往学校的车。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还要带自己去那里,他不是休学了吗……?他无意识抚弄左腕,指尖发痒。

离校门口还有几百米时唐年就看见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站在那儿焦急地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事不关己,低头下车,没想到班主任看见他就像看到了什么救星,一下子扑过来拉着他的手臂陪笑:“唐年同学,你终于来啦?你啊你,怎么休学这么大的事儿也没出面呢?不过没关系,你哥哥都给你安排好啦。”

唐年对这个班主任没有好感,皱眉想把手抽出来,但班主任死死拽住他往学校里走,生怕他跑了,“你哥哥说要把你带过去,走吧唐同学。”

“你个死孩子,怎么不说你的亲哥哥是唐少爷呢?”

唐年一听就知道了,哦,原来是因为哥哥的名头太大了,所以班主任的态度才会大转变。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唐凛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他直视老师的眼睛,“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班主任不敢看他,嘴上疯狂掩饰,“老师哪里知道呢?不都是同学们瞎传的嘛,也没给你带来什么影响是吗?”

“别受点委屈就和哥哥告状,唐同学那么大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师也不是每个同学都能照顾到的嘛。”

闻言,唐年只感觉到悲哀。如果只是小事,那他是什么呢?

恶人闭上眼,自以为那些肮脏事不存在。但唐年知道,那些事会成为他身上、心里的伤疤,恶人能痛快的遗忘,提起这些事也会笑着说“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只有他和那些被欺凌的人强制地留下记忆,泪水和血液不过是取悦他们的、微不足道的乐趣。

他挣脱班主任的手跑走,随便哪里都好,他不想留下来自揭伤疤。

哥哥…你在哪…唐年在心里卑微的祈求,能不能不要把他丢回这里,他想回家。

浑浑噩噩往前走,他没有留意自己走到了哪里。等他回过神来,他才看清前面是什么地方。

远远的站在这里,他都仿佛能听见巷子里传出的求饶声和哭喊声。黑暗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唐年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可是双手却克制不住地颤抖,腿脚发软,竟是动不了了。

“砰!”

“你不是很得意吗?”

“哐啷——”

不要!不要再让他想起来了!

唐年死死捂住耳朵,抗拒着。

但那似乎不是那些记忆。

“你不是喜欢欺负人么?怎么扛不住呢?”

巷子里隐隐传出来的声音熟悉极了,唐年怔怔地放下手,不确定道:“哥哥…?”

他克服内心的恐惧,软着腿抬脚。他的内心叫嚣着逃离,可他的大脑却控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越是靠近,巷子里肉体碰撞的声音就越明显。

唐年慢慢地走到巷子外边,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地面上躺着几个人,脸上都挂着血。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背对着他,正揪着另一个人已经站不起来的人,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唐年看见那人的血被拳头带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那人不停地求饶,哀嚎声和打击声交替。

熟悉的画面令唐年呼吸急促,瞳孔缓缓扩散。他仿佛看见自己被打倒在地,但那些人却没有放过他,雨点般的拳头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呜……”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声带剧颤扯出一道呜咽。

巷子里的人停了下来,唐年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唇。

听见声响,穿着西装的男人丢掉手中半死不活的人转身,还带着凶戾的眼神就这么对上了唐年的视线。

那人俊美的脸上有几道血痕,他想从口袋掏出什么,抬手却看见自己手上粘着血。

“啧。”他甩甩手,将血甩掉一些,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擦掉。

“过来。”唐年听见他在叫自己。

他死死捂着唇,没有发现自己因为鼻子也被捂住,就快把自己憋死了。他的视线移到地面上的人,隔着伤合血,他依旧轻而易举地认出了那人是谁——那分明是一直高高在上的陈宇。

此刻的陈宇再也没有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血从鼻子和嘴里涌出来,流了一地。

唐年呆板地将视线移回那人脸上,他把自己抱起来,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他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对唐年露出笑来,“不是让你乖乖等哥哥吗?乱跑什么?”

“啧…怎么抖得这么厉害?真胆小。”

唐年就像应激了的猫咪,瞳孔扩散,身体也不停地颤抖。

他被哥哥抱回车上,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的胸膛早已瘪了下去,肺部叫嚣着需要氧气。

唐凛凑过去帮他擦泪,这才察觉到面前的人没有在呼吸,他没料到弟弟的胆子会这么小,再这么下午唐年就得窒息了。

他捏开唐年紧咬的牙关,吸了一口气吻了上去,将口中的空气渡进唐年口中。重复了三次,第三次唐凛见弟弟还没有反应,狠下心咬他的舌尖。

血腥味弥漫。

唐年吃痛,猛地吸了口气,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唔—哈啊——”

他剧烈地呼吸,脑袋嗡嗡作响,舌尖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他看着哥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哥哥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的吻带着安抚的意味,舌头逡巡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温柔地舔舐唐年流血的舌尖。唐年能感受到舌头的湿润和柔软,它划过敏感的上颚,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唇舌的纠缠带来一种美妙的体验。

他无意识追寻这样的感官刺激,接吻产生的肾上腺素让他感到快乐和无与伦比的轻松。那是和自我伤害很像的滋味,只是一个带着疼,一个他不会疼。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一旦尝过不痛苦的自我满足,他们就会抓住这样的感官刺激不放手。

刚受到惊吓的唐年急需这样的快乐。

他主动探出舌尖,带着点怯意,试探着学着触碰哥哥的舌头。

唐凛察觉到弟弟的回应,勾着那截小舌将它带到自己的地盘,吮吸舔弄的动作时轻时重。

濡湿的水声在车子里回响,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悄悄升起挡板。

兄弟俩怎么啃起来了…司机眼观鼻鼻观心。

他只是一个司机,不该问的别问……他默念三次。

后座的两人结束了这莫名的吻。

唐年的唇变得鲜红,唇角还带着溢出的唾液。

哥哥揉揉他的脑袋,叫他乖乖在车上等着,随后拿着什么东西开门下去了。

唐年缓慢地躺倒在后座,抬手遮住眼睛。

班主任没能找到唐年,只得先回办公室等那位大少爷。

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惴惴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竟是坐也坐不安稳,站也站不住。

他当然知道唐年那家伙是私生子,但他哪里知道唐凛对这个私生子那么好!之前看唐年总是被欺负也不吭声的懦弱样,他还以为这是唐家人默许的现状。

唐家那位老的已经退之幕后了,现在可不全凭那位大的作主吗。本以为小的那个不受宠,哪能想到有这一出!

“叩叩——”

敲门声如同催命的信号,班主任急哈哈打开门一看,可不是唐家那位那大少爷。他点头哈腰将人请进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大少爷直接让他哑口无言。

“我今天来是追究陈宇同学和其他霸凌者——”唐凛冷冷地盯着班主任,“以及您这位助纣为虐的老师,对我弟弟进行恐吓殴打、甚至杀人未遂的责任。”

他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桌面上,班主任急忙扑过去看。一打开就是唐年的伤情鉴定,以及一张唐年手写的,他们的“罪行书”,还有一个u盘,不用想,那里面装的一定是监控录像。

“不用想着毁掉这些,我们当然有备份。”唐凛哼笑。身后,律师和他的助理走了进来,朝他点头示意。

“按照最严重的情节来。”离开前,唐凛吩咐道。

律师点头,拿起文书走向班主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所用金钱堆出来学校也不例外。听见唐凛要来找监控,校长马上就调出所有有效时长内的监控任他取证。

校长在一旁赔着笑,还想着能不能有商量的余地。

“嘘,”唐凛食指竖起,放至唇前,“你只需要看,就可以了。”

他将监控调至昨天下午,大大小小的屏幕无声地放映。

一开始没有什么异常,过了一会儿,唐凛看见弟弟出现在校门口。

他穿着宽大的校服,低着头往里走。他仿佛很熟悉要去的地方,路也没看就目的明确地向前。

等唐年停下来,目的地赫然是那条巷子!

陈宇和一群人从巷子里走出来,将唐年团团围住。监控没有声音,唐凛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只看见陈宇笑了笑,随后一拳砸在唐年的腹部。

唐年的个子不算高,在这一群人中间就快被淹没。他被围起来拳打脚踢,唐凛只能隐隐辨认出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那些人打爽了,拖着唐年上了隔壁的教学楼。

他们去到二楼的杂物间,那里没有监控,他们不知道唐年在那里面经历了什么。

再次看见唐年,他扒在窗台上似乎要往外跳。可是他被拽着头发拖了回去,后腰抵着窗台,上半身完全悬空。唐年不停地抓挠捶打,脸上满是惊恐和眼泪。

被陈宇失手推下去的那一秒,唐凛看见他的口型——他在喊哥哥……

好在唐年身体的条件反射让他抱住了自己的头部,蜷起身体护住脑袋和腹部。楼下的灌木替他挡了一下,减少了一些冲击。

可他的头还是重重地砸到地面上,他根本没起来,直接昏了过去。

画面中陈宇一行人从楼上急匆匆地跑下来,在看见地面上的血迹后,脸上才有了惊慌。但他们却没有叫救护车,而是将他拖进灌木丛里藏了起来,随后匆匆离开。

唐年昏迷了半个小时。他醒来时头的血已经不流了,地面上刺目的血迹狠狠扎进唐凛的眼底。

唐年看起来有些迷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上的伤,脸上浮现了然的神情。他娴熟地走到水龙头边,将血迹一点一点洗干净。

将自己收拾干净后,他一瘸一拐离开学校。

唐凛狠狠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猩红隐隐可见,“没什么好说的,好自为之。”

他已经拷贝过监控,可他一定要亲眼看看那帮畜生对弟弟做的事。

唐年在这里呆了两年多,他难以想象这两年多,唐年都在遭受这样的霸凌。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一个透明袋,里面放着一部手机,上面的屏幕有点裂了。

“陈宇的手机,里面有他威胁唐年的证据。”

律师心照不宣,没有询问手机的来历,他将手机收好,“老板,放心。”

唐凛点头,“交给你们了。”

离开办公室,他的胸口仿佛压着沉重的石头。他有些呼吸不上来,昔日的母校成了吃人的怪兽,可他却不知道……

他不知道……

想到陈宇手机里的照片,唐凛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墙上。

“咯吱——”指关节传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唐凛没有理会破裂的关节,他慢慢走出教学楼,面前有一个水龙头。

他伸出左手,顺时针拧了几圈,水龙头流出清澈的水流。

将指关节上的血迹全部洗干净,他拧紧开关,头也不回地离开学校。

唐年扭过头看着窗外,耳尖微红。

两人默契地没提起那个吻。一个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觉得理所应当。

司机在沉默里将车开到唐凛的公司,等两人都下车了,才火烧屁股似地匆匆逃走。

唐凛边走边说:“哥哥还有事情要处理,年年在办公室里自己玩一会好不好?”唐年点点头,乖顺地跟着人上楼。

“那些人会承担恶果,结果也许很快就能出来。最近会有人来问你一些问题,但不用担心,哥哥会陪着你,只管回答就好了。”

唐年其实没怎么听清哥哥的话,他的脑袋晕乎乎的,有些耳鸣。他只听到什么“恶果”“有人来”“回答”之类的词语,胡乱点头应了下来。

这是唐年第一次来哥哥的公司,面对员工们打量的视线,他局促地缩缩肩背。下一秒,一件西装外套将他裹了起来。

外套给了唐年极大的安全感,他几乎是瞬间冷静下来,用那双鹿眼追随哥哥往前几步的背影。磕磕绊绊追上哥哥,他低下头不再和他人对视。

唐凛的办公室单调又干净,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活痕迹,似乎真的就是用来办公的地方。唐年和哥哥告别,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办公室隔音很好,安静得要命。唐年起初还能眼巴巴地望着门口,没一会儿,被外套裹住的人儿身形歪了歪,缓慢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头上还有伤,他睡得不太舒坦,只能委委屈屈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姿势看起来很憋屈。

虽然陌生的环境让他很不安,但外套上清冷的香气很好地安抚了他。唐年微微皱眉,最后他把半张脸埋进外套里,眉间的褶皱才舒展开。

梦里他回到了小巷,巷子里隐隐有一个人影。梦里的他对自己要遭受的事情毫不意外,主动走到人影面前,低着头等待拳头的落下。

可是等了好久,疼痛还是没有袭来。唐年这才有些醒悟,可能这是梦。

他抬头,面前的人很高,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身影将自己完全笼罩。沉默在他们之间回旋,他没有说话,面前的黑影也直立着。

巷子里的灯缓缓流转,给黑影镀上了不同的颜色。周围很安静,安静到有一些诡异。可唐年只是抬头看着那人,圆圆的眼睛闪着微弱的光。

黑影慢慢动了,在灯光变幻下如同暗处涌动的泥沼,看起来有一些怪异。泥沼包裹了他,从正中间破开两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它亲昵地抚摸唐年的眼角、鼻尖、嘴唇,留下湿润润,带着腥味的水痕。

它抬手,唐年看见它指尖上红色的血液。

可他不害怕,他知道那是谁。

对了,他知道那是谁。

黑影吻住他,冰冷黏滑的条状物撬开他的齿关,缠着他的舌头不放。熟悉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带来极致的欢愉。唐年不知道自己的口腔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被那东西轻轻地触碰都会敏感地颤抖。

“我…我不想要…”他流出快乐的眼泪,喉咙挤出尖叫。

“你…想要。”黑影说。

“你想要、我。”泥沼尽数褪去,黑影露出本来的面目。

那分明是哥哥的脸。

那双带着戾气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唐年,如同未开化的野兽。

他喃喃低语:“你想要,你要我。”

“你想要我留下来、”

“想让我一直爱你、”

“你想要我只爱你一人。”

巷子里隐隐传来歌声,他的话在空中回响,无论如何都能钻进唐年的耳朵。

唐年想要大喊出声,舌头却被指尖揪住碾玩,他无声地流着泪,浑身软在“哥哥”怀中。

“哥哥”露出微笑,锋利的犬齿如同尖刀:“你,逃不掉,的。”

在犬齿刺破唐年脖颈的那一秒,他浑身哆嗦着从梦中惊醒。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哥哥还没回来。他坐起身,随后僵住。

察觉到自己下体的异样,唐年无措地瞪大了眼睛。

半晌,他缓慢地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地崩溃。

唐凛拉开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唐年。

“怎么不四处走走看?会无聊吗?”他问。

唐年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的背影。他看着哥哥在办公椅上坐下,不耐烦地扯开领带,然后朝他招手,“过来。”

身下的反应已经消了,他夹着腿不敢看人,直到哥哥再三催促、就要亲自过来他才起身挪过去。

虽然他内心乱糟糟的,但等他走到哥哥面前,还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搂住哥哥的脖颈,一屁股坐他腿上。

哥哥只是叫他过来,但没有说要抱他…意识到自己太过理所当然,唐年僵了僵,下意识挪动双腿想起来。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打断了,哥哥按住他的腰不让他动,“跑什么?老实坐在这,我看看你的脑袋。”

唐年被卡着腋窝提起来换了一面,后背靠上哥哥的胸膛。脑袋上的纱布一圈圈滑落,等纱布完全拆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异样,有些凉凉的。

确实应该凉凉的。

唐凛要是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一定会告诉他:你的感觉没有错。

因为伤在后脑勺上,医生检查的时候不得已给他剃掉了一些头发,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后面秃了一小块。本来医生还想再剃多一点,对家属上药来说也比较方便。但唐凛知道弟弟有多自卑,他害怕要是唐年发现自己后脑勺秃了,会不会直接躲进衣柜里再也不出来了。

于是他只好让医生少剃一点,麻烦就麻烦吧,左不过是他来帮弟弟换药,他也不觉得哪里麻烦。唐年脑袋上的伤口不是很大,有些地方已经结了血痂,有些还露着粉红的肉。

只是那圆圆的后脑勺因为淤血肿了一个大包,看起来紫到发黑,视觉上有些可怖,才显得很严重。

哥哥的呼吸喷在上面,唐年觉得有些痒痒。他知道不能去挠,但他还是没忍住伸手往后探。

果不其然,手被哥哥抓住,计划夭折。

“别乱碰,等会碰到伤口又疼,手一堆细菌,自己平时别乱动。”唐凛义正严辞地说道,压下心底淡淡的心虚。

“对不起…”唐年毫无察觉,微微摇头想要缓解痒意,“哥哥,脑袋、痒……”

“哥哥给你吹吹就行了。不能挠它,等会伤口裂开了,你自己也不许碰。”

唐年完全没注意哥哥再三强调自己不能碰脑袋,傻乎乎地放下手不动了。

轻柔的风带着些暖意,伤口包了一天终于透了气。发痒的伤口没那么难受了,唐年垂着脑袋,任由哥哥从抽屉里拿出药,然后一点一点涂抹至他的头上。

唐凛的手很稳,动作很轻,唐年没有一点儿不适的感觉。原来紧绷着的神经在这难得温馨的气氛下悄悄放松了,困意又涌了上来,他小声打了个哈欠。

“困了?”唐凛将新的纱布一圈一圈绕回去,“困了就睡会,一会儿再叫你起来吃饭,好不好?”

“唔。”唐年发出轻软的鼻音。

他又被卡着腋窝转了回去,脸正好靠在哥哥的颈窝。只是这样的姿势难以避免地让两人贴在了一起,胸膛靠着胸膛,下身紧密相连。

唐年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好。对于兄弟来说,这种姿势似乎过于亲密了。可哥哥说这样睡不会着凉,也不会压到脑袋,将他逃跑的小心思压了回去。

不久前才做了那样的梦,唐年不敢、也不愿意去深想。他只能闭上眼让自己快点睡着,小蜗牛选择躲回自己的壳里逃避。

怀里的人闷在颈窝里有些呼吸不畅,发出断断续续的、细小的鼻音。

唐凛弯了弯唇角,拿出文件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摩擦的声音,相拥的两人互相汲取对方的暖意。

但这样安宁的时光只持续了片刻。在唐年入睡后的十分钟后,他突然手脚抽搐,哭着从梦中醒来。

唐凛仍下笔,又是帮他揉手又是帮他揉腿,身体的应急反应才慢慢褪去。只是唐年的情绪仍然激烈,哭个不停。

“年年,没事了,没事了,”唐凛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乖宝,嘘、嘘、没事的,你可以冷静下来对不对?”

“哥,哥哥…”唐年环住哥哥的脖颈,确认那里的脉搏仍然跳动,才猛地松懈下来。

等他的情绪慢慢平复,唐凛低声问:“年年梦到了什么?可以和哥哥说说吗?梦都是假的,说出来它,就会从你的脑袋里逃跑。”

心理医生告诉唐凛要多鼓励弟弟说出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他和唐年几次的聊天中也看出了他非常依赖自己的哥哥,几乎是病态的服从性。他警惕性很高,不配合需要诉说的疗程,医生也拿他没有办法。

唐年不愿意线下面对面聊天,线上的交流效果又没有那么好。于是唐凛另辟蹊径,自己买了一些心理学的书来学习,配合医生的建议,尽可能多的让唐年疏解自己的情绪。

但恰恰就是医生认为的病态,成为了唐年内心深处的突破口。

要回答哥哥每一句话、要对哥哥诚实、要依赖哥哥……

种种规定犹如一道道烙印,随着岁月的流转愈发难以磨灭。它成为深埋在唐年心里的种子,经过哥哥日复一日的浇灌,早已生长成为唐年的一部分,难以割舍。

果然,唐年没有丝毫的抗拒,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梦。

“我梦到,哥哥要走。”他磕磕绊绊地倾诉,“我没,拉住。前面是边缘,哥哥掉下去了。”

他的眼底盈上一点细碎的泪,鼻音浓重:“哥哥的头、碎了。我满手,满手血。”

“是我推的,呜呜……我不让哥哥走,是我、推、推的!”

口齿不清地讲完自己的梦境,唐年仿佛还能感受到自己双手残存着黏稠的触感。

“都是梦,没事的,哥哥不会走。”唐凛神色从容地哄他。

哪怕自己在弟弟梦里死的那么惨,他也没感到任何不适。相反,听见弟弟因为他要离开而杀死了他,他反而涌起一丝隐秘的喜悦。

看来自己在弟弟心里的地位是最高的,哪怕杀了他也不愿意让他离开。他满意极了,小团子还是以前的那个团子,眼里和心里只会有他。

猎人藏起黑暗的血肉穿上羊皮,用温柔的歌声麻痹小羊的神经。小羊沉溺于猎人的眼睛,却不知道关押它的牢笼根本没有离开的途径。

唐年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知后觉自己因为一场噩梦就大哭大闹,简直就像疯子一般。他知道自己无理取闹,肿着眼皮不断道歉:“哥哥,对不起,我、我也不想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没用……”

“嘘,没关系。”唐凛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哥哥不会生气,年年没有错,年年只是生病了,把病治好,就不会难受了,好吗?”

“只有年年不乖乖吃药,不好好治病,哥哥才会生气,知道了吗?”

唐年慌忙点头。他缩回哥哥怀里,连脸也埋住不露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好了,睡不着了就去吃饭吧。”唐凛看看钟表上的时间,抱着弟弟直起身子,“自己能走吗?”

唐年点头,顺着重力溜至地面站稳。

他跟在哥哥后面看他拉开门往外走,急匆匆地追上他牵住他的衣角。

路上遇到迎面而来的人他就往哥哥身后缩,坚决不露出一点身体部位。

唐凛向那些快要变成长颈鹿的员工介绍:“这是我弟弟,他比较胆小,你们注意一点别吓到他了。”

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还算平易近人。所以公司里的员工也没有那么害怕自己的老板,还能开他的玩笑:“我们怎么不知道唐总还有弟弟呀?到底是弟弟还是老板娘昂?”

“亲弟弟。”在外人面前不能说出他们的事情,唐年只能无奈地解释,侧身摸摸背后的小脑袋,“年年,要不要出来认认人?”

无人回应。

员工们面面相觑,居然有人能不回复唐总!真厉害!

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入职前都有一份提示单,里面的第一条清清楚楚写着大老板不喜欢别人不回答他的问话,哪怕实在说不出什么,那起码也得回复一个“好”或者“嗯”。

虽然他们一致认为老板屁事很多,连这种事都要规定。但架不住公司福利太好假期又多,只得纷纷含泪怒拿六位数底薪当舔狗。

事实上有一就有二,古人诚不欺我!

他们听见只会冷冰冰说“用脚做的方案?重做!”的唐总,此刻如同融化了的冰山,语气又轻又柔地哄人,“乖宝,真的不出来吗?”

员工们满地找下巴。

乖???宝???

老天鹅,冰山滤镜碎了一地,直接成灰再也回不来了。

唐年耐不住哥哥这样的语气,内心挣扎了好久,磨磨唧唧动了。

于是众人就看见唐总背后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包着纱布的脑袋,以及一对圆溜溜水润润的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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