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伙伴长得都挺磕碜,不是邋遢就是黑不溜秋,放眼整个福水村,就数梁源生得最好,自打梁源去了镇上,他就一直惦记着。
梁源在福水村没住多久,却对这里有股很深的亲近感,嘴角始终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回来过年。”
一群孩子围着梁源叽叽喳喳,询问镇上的所见所闻,还有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梁源耐心回答,直到那边苏慧兰与人叙完了旧,才堪堪停下。
他将回村前特意买的饴糖分给孩子们,拎着包袱正要回家,余光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年纪比他略大些,肤色黝黑,衣裳补丁叠着补丁,头发也乱糟糟的,狼狈又落魄。
他死死盯着梁源,眼神像是毒蛇一样,冰冷黏腻。
梁源皱眉,有些生理性的不适:“娘,那个人是谁?”
苏慧兰一眼扫过去,面色不显,语气里却带出几分不喜:“薛春英大儿子。”
距离薛春英与鲁婆子勾结陷害他已经过去半年,梁源整日忙着读书,早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等他再看过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源吃了块饴糖,什么也没说,回家后和苏慧兰把屋里屋外打扫一遍,清一清灰尘,又开窗通风。
年货是从镇上带回来的,苏慧兰又花了两天时间,准备过年的吃食。
忙着忙着,就到了除夕夜。
苏青云一大早过来,邀梁源一道给村里人写春联。
以往村民们都找苏青云写春联,今年福水村又多了梁源这个读书人,苏大石就让他们二人一起写。
一副春联五文钱,梁源和苏青云对半分,也能赚不少钱。
也不知是凑热闹还是怎地,村民们个个都跑来写春联,大家挤在一块,说说笑笑,热火朝天。
梁源写完一副,收了铜板,头也不抬:“下一位。”
话音刚落,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将红纸拍到桌上:“大外甥,看在我是你舅舅的份上,这五文钱就不收了呗。”
梁源抬眼,来人正是苏继宗。
苏继宗见梁源不语,厚着脸皮笑:“才五文钱,大外甥不会不答应吧?”
黄翠花本来正与人说笑,一听这话,叉着腰嘲讽:“才五文钱,你不会出不起吧?”
“另外,源哥儿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们两家当初可是明明白白断了亲的。”
苏继宗眼里闪过阴翳,搓了搓手:“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那么容易断掉。”
村民们皆露出反感的表情,当初那件事闹得可大,他哪来的脸说出这话?
虽说这苏老二一家把责任都推到薛春英身上,可谁不知道这一家子嘴脸,只是顾及多年邻里,没有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梁源笑得温吞,好似没脾气一般:“断亲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着,你我两家日后再无干系,您还是照价给吧,五文钱而已,讨个吉利。”
被数十人注视着,苏继宗心中微恼,掏出五个铜板,随手扔到桌上:“呐,给你。”
铜板蹦跶两下,滚到了地上。
梁源笑意淡了淡,弯腰拾起铜板,执笔写下一副春联。
期间,苏继宗的目光始终在梁源身上流连,从头到脚,看他崭新板正的赭色衣袍,看他白嫩无一个茧子的双手,眼神闪烁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梁源被他看得浑身不舒坦,像是沥青从上到下滚了一遍,黏腻刺人,不由加快手上的速度。
最后一笔落下,梁源递上春联:“好了。”
苏继宗一把抽回,春联撕了个角,残缺不全,他并未在意,直接掉头离开。
“苏继宗怎么这样,源哥儿好声好气跟他说话,搞得跟谁欠他一样。”
“真是越老越轴,跟苏老二一个熊样。”
“苏老二跟苏老大就不像是一个爹妈生的,苏老大见谁都乐呵呵的,这点源哥儿倒是像他爷,苏继宗把铜板丢地上了都不恼。”
村民们点头称是,围在梁源身边,一个个竖起大拇指,用淳朴的语言,把他夸成了一朵花。
梁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赧然,一手拢着宽袖:“下一位。”
一位大娘拿着红纸上前:“我来我来!”
且说苏继宗带着一肚子气回家,直接将春联拍到桌上,狠狠踹了脚凑到跟前的大黄狗。
大黄狗嗷呜一声,垂耳夹尾,躲到墙角。
他娘林氏喂完鸡进来,正要把春联贴上,瞅见一个角没了:“这怎么回事,坏了可不能贴了。”
苏继宗没好气道:“还不是苏慧兰生的那个崽子,五文钱都要斤斤计较,还故意把春联给撕坏了。”
林氏眉毛一竖,嘴里叽里咕噜骂了起来,末了一拍大腿,咬牙切齿:“早知道那个小崽子不好对付,就该趁他还是个傻子的时候,直接把他弄死喽!”
也不知林氏哪句话戳中了苏继宗,他急吼吼冲了出去,只给林氏留个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