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满铁架、小推车的宿舍里,女孩们一改往日唧唧喳喳、吃着零食追剧的状态,出奇的安静。她们中有一个人在黑名单上,被学校请去喝茶了。
其他人垂着头看手机,谁都没有抬眼。
吴娉出门接电话,有一个女生憋不住,“不是说有个学姐把黑名单扣下了吗……”
另一个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学姐不会也被请去喝茶了吧?”她忍不住追问。
“没有,”还是有女生小声回答了她,“听说她男朋友来头不小,没有老师敢挑这个头。我问了宋上云,学姐已经交了辞呈,但是也没有哪个老师敢真开了她。”
“啊,这样么?还是有背景好啊……果真,能让权力屈服的只有权力啊。”
“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今天权力能让权力屈服,明天新的权力就能让旧的权力低下头颅。再说,靠男人吃饭能有几日好?”
“那换你去和这种男人谈,你去不去?”
“……”
“你看,还是在什么环境下办什么事比较合适吧?我们这种普通人,哪里有什么改变的办法,还不如多为自己打算点。”
吴娉挂了电话回到宿舍,她们立马噤声。
她迅速补了个妆,又把手机、钥匙、湿巾、口红一股脑儿丢进斜挎包里,急匆匆地向外冲。就在刚刚,邵文津来电话,丢出个地址,下指令:“过来陪我。”
他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她了。吴娉买通了他常找的那个算命先生,给他洗脑两个人气运相连,也不知道他信了几分。
如今邵文津来电话了,那么她的活也来了。
女孩们在身后鄙夷地瞟她的背影。“喏,又不知道陪哪个老男人去了……”
另一个撇嘴,“脏死了,谁知道带没带病。”
刚出去不远的吴娉突然觉得脚上这双运动鞋有些煞风景,火急火燎地冲回宿舍。
一屋子女孩顿时静默,此起彼伏的手机提醒音在屋里响起。
吴娉登上iuiu的粉红芭蕾鞋,笑眯眯:“在背后议论别人,撕烂你们的嘴哦!”
说罢,又风风火火卷出门。
身后,骂声此起彼伏。
吴娉来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报上地址。
“呦,美女你住这儿呀?”司机一听地名是独栋别墅区,眼睛亮起来。吴娉敷衍着,在车上继续补妆。
司机却是自来熟,“嘿,这两天除了小姑娘你这单啊,还有一男一女去这个地方。您猜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
吴娉懒得搭理他,他还是兴高采烈,“因为那是我女神林采恩啊!巧不巧,嘿嘿!”
司机一拍方向盘,“我女神上一部剧你看了没?《听听那雨声》,虽然是个青春伤痛片,但是她演的好极了!她演小莓果,父亲好赌,母亲也是个混蛋,她简直是本色出演!就是那个男主角忒不是东西,油腻男,我们妹宝独美。男二也无语死了,也不红,倒是爱蹭……”
吴娉合上口红,忍不住翻白眼。
“我们妹宝真的是好孩子,认认真真拍戏,还要被公司的皇族碰瓷,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谁都没惹……小姑娘,要是你在别墅区见到她,拜托帮我告诉她,不要在意网上的黑子,捂住耳朵大胆向前跑,小彩虹们会一直追随她。”
吴娉胡乱应了一声,司机又给她看自己买的应援手幅和周边,讲着林采恩多么善良、励志,对粉丝多么好。出租车很快抵达别墅区。吴娉付了钱,耳根终于清净下来。
欧式沙发上,邵文津大刺刺地翘着二郎腿。
吴娉想搂他,却被邵文津推开。
男人叼着烟,声音颇为烦躁:“你来,帮我看着一个人。”
﹉
二楼客房的窗户被钉死,巨大的圆床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衣着凌乱地躺在金红色的地毯上。
吴娉进来时心下一惊,但是转念一想,邵文津除了嘴贱外,向来对女人散漫宽容,更不屑于动手。
“给她擦点药,让她老老实实待着。”
邵文津整理外套,一幅终于解脱的模样,“我回来前她必须完好无损在这儿。”他叮咛。
吴娉什么都没问,“你放心。”
邵文津眉开眼笑,捏了把她的脸蛋。虽然上次的事情让他隐隐地不愿面对,但是不得不说,还是吴娉让他更放心一些。
“最近过的怎么样?”他问。
“不好的——可是你又好忙,一点都不想我。”
邵文津笑起来,揉了揉她的脸颊肉,“我不想你想谁?明天我要飞上海,你有什么想要的,记得发给我。”
上海。
吴娉疑惑,没听说他在上海投新项目。
而且最近上海在开会,各方面工作人员都往那里跑,票并不好订。
“我想你早点回来陪我。”
邵文津亲了亲她,“很快的。”
他很快乐呵呵地驾着车出去寻乐子了。
吴娉将他送走,心里叫苦,补了一路的妆,结果是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她睨地上一声不响的女人。
吴娉忽而觉得她有些眼熟。
她蹲下身,发现地上目光呆滞的人,赫然是司机口中善良柔美的小花林采恩。
啧啧,吴娉感慨,到底是谁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我给你擦点药,你可别动啊。”
林采恩一声不吭。
吴娉从柜子上取了点药,想撩起衬衫,却猛地被她一把推开。
吴娉一个踉跄,把药瓶甩在地毯上,“有病吧你!爱涂不涂!”
缓了一阵子,吴娉又觉得林采恩有点可怜。她坐在圆床的边缘,懒洋洋地磨嘴皮子:“姐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随便演部戏就上千万,还有那么多粉丝爱你。”
蜷缩的林采恩目色有几分闪躲,吴娉轻笑:“姐姐,你到底得罪谁了呀?要不,趁着邵文津不在,我把你放了?”
林采恩的眼珠缓缓移向她,又闭上,“我走不了。”
声音疲惫沙哑。
吴娉没法将她和电视上那个光鲜亮丽的明星联系起来。
林采恩慢慢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突然抱住吴娉的小腿。
“你做什么?”吴娉警惕,挣扎几下,却推不开她。
“妹妹,求求你,你帮帮我——”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欲语泪先流,楚楚可怜。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哪有这个本事。”吴娉很有自知之明,刚刚说放她走也不过是激将法。
“你有办法的,”女人紧紧抓着她的裙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隋恕先生的女人是你的直系学姐,对吧?”
吴娉目光闪烁,“姐,干我们这行的,不讲什么学姐学妹的。”
“你别紧张,我真的不是想把你们拖下水,”林采恩安抚她,“我只是想求你们给隋先生带句话。”
“你找邵文津呗。”吴娉慢条斯理地扣自己的美甲。
林采恩的泪水自眼眶涌出,霎时间铺满姣美的脸庞,“邵家不会放过我的……”
“求你给隋先生带句话,我想通了,我愿意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交代清楚,我愿意——”林采恩咬牙,“那笔钱我愿意都上交!求他别把我送到税务调查科。”
林采恩盯着吴娉,竖起两根手指,“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我给你这个数。”
“得了吧姐,你的钱我可不敢要,我给你带话就是了。”
吴娉心想,来路不明的钱她哪儿敢沾。
走下楼,电视上正在重播新闻,她心不在焉地看,又很快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