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需和立刻重视起来,觉得钟旗可能在学校里面被人欺负了。
他把要紧的工作处理完,其余都延后,想去学校看看。
打电话给钟旗,没有人接听。
段需和心急如焚,脑袋里出现好几个最坏的想法,不会欺负过头,让钟旗失去了行动能力……不然怎么会不接电话。
他一路开地飞快,差点闯红灯,在门口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急得手抖,把门卫大爷吓出一脑门汗,赶紧放行,还问是不是学生生病了,有没有打120。
段需和来到宿舍楼下没有办法上去,摆脱门口的同学帮忙去楼上宿舍叫一声钟旗。
钟旗下来得很快,段需和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还把人转过来看,起码表面上是毫发无损的。
他好像很惊讶段需和会出现在这里,说自己的手机刚刚没电了,段需和不太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决定亲自上去宿舍看一下情况。
楼层有些高,段需和的体力不如钟旗,始终跟在后面,直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才看清钟旗的表情。
他不像是伤心或者压抑的样子,甚至他的眼睛非常亮,显得亢奋甚至激动。
段需和愣了一下,叫他的名字:“钟旗?”
他闻声转头,很听话地应了一声。
钟旗的宿舍是六人间,除了他还住了四个人,有一个人搬出去住了,其中一个人还没有起床,其余三个人坐在桌子中间说话,在钟旗和他进来的一瞬间,房间里面变得异常安静。
这确实很像霸凌的氛围,难道他们平时都这样孤立钟旗不跟他说话吗,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一个陌生家孩子那个突然来访,小孩子们不好意思,才这样沉默。
为了进一步分辨,段需和堆起笑容,就像每个来看望孩子的家长一样,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各色水果放在桌子上,请他们一起分享,为了防止吵醒还在床帘里面还在睡觉的同学,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三个同学都很礼貌,推辞了半天,钟旗在背后笑着说:“我哥特意带的,别客气了。”
他们这才收下,但是没有人拆开吃,都安静地坐在桌边。
段需和觉得氛围有些奇怪,这些室友不像是讨厌或者瞧不起钟旗。
他把钟旗拉到阳台上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钟旗先说话了,低着头说:“段哥,我觉得我总是想太多。”
段需和心里顿觉不妙,赶紧说:“不会的,觉得不舒服的地方肯定要说出来。”
钟旗:“这么说,段然没有生我的气?”
段需和有点哽住了,在这件事情上钟旗想得很对,谈择非常讨厌他,如果让弟弟知道自己跑到学校来看他,恐怕又要生气了。
为了粉饰太平,段需和说:“你不用太顾及他,能跟我说说在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钟旗苦笑说:“学校里面也是一样的,无论在哪里,做什么,这种感觉都一直存在。”
听起来可病得不轻,段需和小心翼翼道:“是觉得别人都讨厌你吗?”
钟旗默认了,段需和又问了他最近跟医生问诊的频率和在最近服用的药物。之前没有类似的问题,可能在学校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又不愿意说。
保险起见,段需和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搬出去住呢?”
钟旗:“太麻烦段哥了。”
段需和不觉得麻烦,在附近找一套房子而已,举手之劳,钟旗说怕谈择会不高兴,他才意识到,钟旗以为要跟他回家里住。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只能说让钟旗自己再考虑一下,过几天跟他说,也能抽空给他收拾一间房子出来。
从阳台门进去的时候,还在睡觉的那个同学从床上下来了,他们四个人围坐在桌边,看起来有些不安。
段需和怕自己在这里太久打扰他们正常生活,立刻离开了,只叮嘱钟旗如果做好决定了早点告诉他。
钟旗都这么大了,在学校尚且有那么多问题,不知道弟弟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没有说。
段需和像烟囱里出来的清理工,看到别人身上有煤灰,便觉得自己有,忍不住回想最近弟弟的状态,越想越觉得他的样子像真的又什么心事。
刚回到家,听说谈择中午回来了,没有再返校,房间到处却找不见。
不在卧室,也不在院子里,书房的东西很零散,谈择向来把东西收得很整齐,看起来像是突然被人叫走了。
家里没有别人会这样突然叫谈择去。
段需和往父亲的会客厅去,果然在门口看见弟弟,他与段文方各站在长桌两端,看起来似乎在为什么争执不下。
段文方面对着外面,阴沉的脸色在看见段需和之后稍稍缓和:“需和回来了,有什么事?”
段需和:“没什么重要的……只是想跟然然聊一聊。”
谈择回过头看着他:“你先出去。”
有一瞬间,段需和突然觉得,弟弟和父亲非常相像,他们从不弯曲脊背,说着不容拒绝的话。
不过从外貌上来说,弟弟其实像乔镜华更多,他在容貌上继承了更多的优点。
段需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去看父亲,以为段文方会让他留下来,毕竟他们两个单独在这儿看起来又要吵起来,他留下来好说些话缓和气氛。
没想到段文方也说:“需和,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
段需和想不到有什么秘密是他不能听的,不过还是依言退了出去。他没有把门关严实,倒不是为了偷听什么,只是觉得打起来了的话,可以及时冲进去劝架。
里面沉默了好一会,段文方才开口:“这件事我绝对不可能允许。”
谈择听起来并无所谓:“你的意见重要吗。”
段文方加重了语气:“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想都不要想。”
段需和心里一紧,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
谈择发出一声嘲笑:“是吗,你能怎么样。”
段文方:“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们,你想过吗?”
谈择顿了一会儿,说:“你上了年纪,老糊涂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段文方不仅没有被冒犯到,甚至还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轻飘飘笑了两声。
“好了,段然,我知道你是想气我,难道你真的喜欢哥哥吗,恐怕不见得,你总是给他难堪,对他脾气又那么差。你只是想通过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来对抗长辈,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你想要我尊重你的养父母,没问题,我可以为他们修缮坟墓,照顾剩下的老人小孩,从此以后,他们就是我们段家的恩人。
段需和感到非常意外,他终于意识到里面在谈论什么了,只是这奇怪的婚事怎么不仅没有在乔镜华那里掐灭苗头,还传到父亲这里来了。
看来弟弟真的是为了一些别的想法答应了这件荒唐的事,段需和很能理解,他不明白的是,父亲怎么至于这样认真严厉地来说这件事,和弟弟好不容易又点缓和的关系闹得更僵了。
谈择很不客气地直呼其名:“段文方。”
听起来简直像在警告,比起家人更像仇人。
段文方倒是自在很多,只是问:“你还不满意吗?”
谈择:“这是理所应当的。”
段文方:“你知道还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他自己接着说下去,但后半句的笑意被全部隐没了,听起来甚至有些狰狞:“就是你给我离你哥哥远一点。”
段需和看不见里面人的表情,只知道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看来这是一场持久战,他只能先离开了。
难怪不让他在里面听,作为当事人之一,这件事情就算他掺和进去,也没有办法解决。
因为他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是一个象征,一个可以替换的变量,和任何可以同父亲对抗的筹码一样。段文方越接受不了的事情,谈择越是要做,小孩子脾气。
看着门缝中单薄的影子渐渐远去,谈择才再次开口:“如果你再当着他的面乱说……”
段文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很少受制于人,打断谈择的威胁:“你能怎么样,想拿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威胁我?段然,其实你没必要闹得所有人都难看。你很聪明,但是太年轻了,真的摆到台面上来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知道,你想说不在乎从这个家得到什么。可以,这是你的优势,可退一步来说,你觉得哥哥还会这么喜欢你吗?”
他像温馨提示:“你是疯子,可哥哥不是,他从小就是最乖,最听话的。”
谈择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可以试试,看是段需和先跑,还是乔镜华先给你点颜色看看。”
段文方眯着眼睛观上下观察他,好像终于看透一般,怒极反笑:“:好。好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但是你以为哥哥真的喜欢你吗。他太漂亮,对你又豁出一切地好,你自以为和他亲密无间甚至超越了兄弟的红线,实际上都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他谈那么多男朋友,哪个不比你厉害,不比你还爱得痴狂,他真的喜欢他们吗,一开始就没多少真心,带回来哄他妈妈高兴,没几个月就厌倦了,不咸不淡地拖着,直到顺理成章地分开。
谈择认为只有第一句话是有效信息,后面不必再听。
段文方坐下来,在他昂贵的、独一无二的檀木椅上,冷冷地说:“冲动的时候把事做绝,到头来后悔都来不及。我奉劝你,安安稳稳地待在你原本该待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