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画面之上,有诸天神佛端坐佛土之中,淡然地俯视着底下令人不忍卒睹的炼狱场景。
许是阳光晒得她神智昏乱,那壁画上所绘的,本该是令人望之胆寒的景像,薛妧却不觉看得入神;恍惚间,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似乎真真是隔着蒸腾的热气,在观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人间炼狱;眼前触目所及皆是残肢断臂,耳边还不住传来苦者绝望的哭喊,她的鼻间似传来阵阵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好一股子烽烟气息,令她几欲作呕
薛妧就这般愣愣地看着那画中光景,她看得失神,好似这般惨烈的景象,正真实在她眼前发生似的,娇弱的身躯几不可察地轻颤着。
恍惚间,一道突如其来的稚嫩童音打断了她的空想。
「阿弥陀佛,这不是小薛居士吗?」
薛妧被猛地吓得一个激灵,她腾地站起身来,身子却禁受不住她这般突然发动,一个踉跄,眼看正要向身后栽倒
「当心--」
一名小沙弥眼明手快地忙扶住她。
薛妧站稳脚步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跟前,不知何时来了两名在法空寺中修行的沙弥,她认得这两名沙弥,适才及时搀扶住她的,正是其中一位与现下的她年岁看似相差无几的小师父。
她顺了口气,连忙对那名搀扶住她的沙弥称谢,「多谢慧光小师父。」
慧光对她投以微笑,好奇地问道:「小薛居士今日怎不在讲院听俗讲,反倒在这瞧甚看得这般入迷?」他回身朝薛妧方才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噫?是地狱变相啊!」
薛妧总不好回答,自己是在此烦恼一桩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涉及鬼祸术魅的荒唐事,更不好说自己是让眼前的地狱变相吓得失神,「我、我这不是看院里这枯枝残叶的,想来作个洒扫」怕被慧光看穿她的心虚,她怯怯地挥着手中那节枯枝,随口塘塞道。
然而话才刚说出去,薛妧便后悔了,因为她适才待的位置,除了底下黄澄澄的泥土地,别说是杂草,就连块小碎石子都无,而在她方才比划的地方,却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那是她适才拿着枯枝不住比划时不觉写下的
「夏、大寒、卅七。这是何意啊?」另一名年纪比薛妧小些的沙弥凑近那几字瞧了瞧,「我都不知小薛居士原是识字的,字迹还这般工整,我的字迹若是有妳的一半端正,也不会让师父老是叨念我练字了!」一想到此,小沙弥不禁愁得哭丧着脸。
薛妧正心虚着,没听清那小沙弥前头说了甚么,却听得后半段夸她字迹工整,内心又是猛地一突。她幼时的确曾让道济师父带着识字,只是她性子疏懒又不求精进,虽会认几个字其实却不大懂写字。
「这不前段时日养病,我在病中无聊练的」她连忙找藉口蒙混过去,也不管自己方才究竟写了甚么,慌慌张张地抬脚便在泥土地上连踩数下,直到将那几字悉数毁去,这才停下动作。
「我、我看这时日也不早了,阿娘在讲院寻不到我必定着急,我得回去寻她,这厢便同两位小师父告辞。」
怕被慧光两人看出破绽,她匆匆向两人作别,也不待回应,语毕,薛妧便头也不回逃逸而去,徒留慧光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薛妧苍白着脸走在返回讲院的路上,心中惴惴不安。
若说自己初返生时,因着这番遭遇未免离奇,叫她一时难以理解,她还能找藉口自欺蒙混过去,经过今日这一遭,她又有何不明白的-眼下她怕是真的返生回自己九岁之时!
正因为是自廿九返生回九岁,方才不自觉展露出不符合她年纪的表现。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地还阳,如若她只是单纯还阳续命,她想她定能坦然接受眼下这一切遭逢,然而她许是教人毒杀横死的,更甚者是,她还记不起那段前尘,这意味着,在她一无所知时,她所遭遇的一切皆有可能重演,即便来日她避过了那壶伪装成菊花酒的毒水,在不知是何人对她行凶的处境下,也未必真能躲过死劫
薛妧慌了,她不敢想
待她重新长成廿九之时她会不会又再一次糊里糊涂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