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帮已经离开柏林夜的小宋收拾着桌上乱七八糟的酒瓶和酒杯。
柏林夜里只有玻璃器皿碰撞时发出的细微声音,江肃洲对好账后就走了过来,问我:“你们俩给他叫代驾了吗?”
谢远嗤笑:“代驾?许小少爷都亲自开车过来接他了,还需要你自掏腰包给他叫代驾?”
江肃洲疑惑道:“你吃炮仗了?”
毕竟谢远从刚来柏林夜时就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好好先生的样子,现在说话的语气都阴阳怪气的,不怪江肃洲感到惊讶。
谢远没吱声,江肃洲就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江肃洲手上,谢远会跟许衷有过纠葛在我的意料之外,在正主面前提起也不太道德,我就比划道:没什么,你不需要叫代驾了。
“那许衷会过来接他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谢远坐在沙发上,他偏过头看着完全醉过去的陈渡,看着冷静,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是听不懂吗?”
江肃洲嘀咕了一句:“沈涣,我感觉他越来越像林小陌了。”
谢远没听清,我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催江肃洲回去: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江肃洲一只手艰难地端着托盘,上面被我摆放整齐的酒瓶酒杯摇摇欲坠,另一只手朝我挥了挥:“行了,知道你超爱。”
我不自觉地红了脸。
江肃洲走了,谢远明显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扯了一下身上的t恤,发现离许衷过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好奇,在备忘录上打字问谢远:你说许衷包养过你,是真的吗?
谢远被我把手机推过来的动静惊动,他回过神,慢慢地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我迫切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俩又怎么断的格外不体面。
谢远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对许衷这么感兴趣?”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没想好该怎么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在一家夜店里约他上床,第二天他把我包了。”谢远也没指望我会回答,“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看他长的好看,出手也大方,跟他玩得好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对我也算尊重,我没谈过恋爱,还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就在四月一号那天跟他表了白。”
这个剧情有点耳熟,我默不作声地瞟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陈渡。
“他把我拒绝了,”谢远咬牙切齿,“拒绝也就算了,大不了就当成愚人节玩笑嘛,结果他跟我断了之后,就把送我的卡要了回来,害得那个月我没钱交房租,差点饿死在家里。”
陈渡也动过心,但是他聪明就聪明在没有向许衷表达过自己的心意,甚至连一次试探都没有。
我突然恍然大悟,也许许衷并不在意他包养的小情人到底是冲着他的钱还是冲着他的人去自荐枕席,他不动心,也就不允许他的小情人把心意说出口。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柠檬汁浸润过的海绵,一瞬间就酸软起来。
谢远使劲眨了眨眼睛,没让眼睛里盈起来的眼泪掉下来:“所以说,跟他们这种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小少爷就不能动真心,不然真的就是人财两失了。”
陈渡也这么劝过我。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谢远也好,陈渡也好,好歹他们俩有过在许衷身边待过一段时间的经历,我又有什么呢?
我连站在许衷身边都不够格。
谢远看了看时间,转移了话题:“都快十五分钟了,他怎么还没到?”
许衷没再打电话过来。
我犹豫再三,还是打字问谢远:你都跟许衷一刀两断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留着?
谢远僵住了。
他抬起眼看我,我回视他,沉默在我们俩之间蔓延,让我有些难以呼吸。
尖锐的刹车声从外面传了过来,还没上锁的玻璃门被人推开,许衷走了进来,打破了刚才僵持不下的氛围。
我和谢远不约而同地往许衷走过来的方向看去,他身上穿着西装,怎么看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袖扣闪闪发光,脸上有点难以掩饰的疲惫。
“陈渡呢?”
我站起来,陈渡依旧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只给许衷看他的发旋。
许衷站在我面前,皱着眉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酒味:“喝了这么多?”
我点点头。
许衷的视线在我脸上一晃而过,甚至没在谢远身上停留。
我用余光瞥见谢远在看到许衷的那一刻,就不动了,他微微张着嘴,有点愣怔,又有点不可思议。
“许……”他艰难地开口,就好像“许衷”这两个字是毒药一样,他只要脱口而出,就会被迫见血封喉,“许……”
许衷淡淡道:“许衷——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叫什么呢,”他漫不经心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谢远。”
谢远哆嗦起来,我都要以为他突然得了帕金森。
“你记得……我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