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沈桐也不赞成轻易撤换,“可惜韩金吾没有成年的儿子在长安,不然放回去继任倒正好。”
这也是朝廷的惯有之策,将养在长安的质子放归争权,必然会受手足的排挤,质子就得倚仗中原的扶持,越争越与朝廷一心。
几名大臣论了半晌,天子未发一言,待臣子退去,他也微觉疲惫,起身向御花园行去。
五皇子李睿过来请安,皇子成年后惯例要迁出宫外,唯他得天子宠爱,仍在宫中居住。
天子不经意的一问,“涪儿近日身子如何?”
李睿答得轻畅,“昨日才去十六王宅探过,皇兄病气已消,精神大好,请父皇放心。”
天子满意的点头,“你这做弟弟的很好,涪儿也是体弱,让内库送些补药过去,叫他安生息养,不要为琐事劳累。”
大皇子李涪时常多病,这其实不是坏事,他一向不得父亲欢心,天子碍于大臣的谏议,给了些政务让他掌办,态度却很严苛,动辄责备,直到病了才略为松缓,又顾念起骨肉来,父子之情方得以维续。
天子在李睿面前很是慈爱,“你对边疆之事也算知晓,可明白此次和谈的目的?”
李睿于政事上相当用心,侃侃而言,“河西虽然收复,凉州仍受蕃人所控,终是一块心病。如果边境能安宁几年,待钱粮上缓过来,就能尝试克复凉州,免去西顾之忧。”
天子嘉赞了一句,“正是如此,听说蕃地如今也不安宁,成年的儿子各有母族支持,争得不可开交。王弟央格因夜袭激死韩戎秋,得到了重用,国相库布尔不甘失势,拥蕃王的幼子而反,虽然被央格所灭,各部的动荡也不小。”
李睿深悉其意,“所以蕃人提出议和,他们同样需要休养生息。”
天子缓步而行,欣赏路边的芳花,“不错,但主张议和的是央格,来的却是狄银一系,未必能谈出成效,你且随着一听,就当增些阅历。”
李睿当年代巡西北,就听闻过狄银不甘被派踞在外,一意以军功而进,后来又野心勃勃的掠袭河西,致使韩、裴两家失和,这样的人哪肯和谈,大约不愿央格达成协议一长声望,才让弟弟达枷出使。
他随即应道,“儿臣明白,自当谨慎而观。”
御池内的凫禽带着几只雏鸟游过,天子投目而视,忽道,“陆九郎既为韩家所出,到底与他们有何关联?”
李睿早就反复查过,谨慎道,“有传闻他是韩戎秋的私生血脉,但并无实据,韩家从未承认,他对此也一无所知。”
就算真是韩家血脉,一无母族倚仗,二无亲族承认,宛如无本之木,给了敕封也掌不住河西,天子沉吟片刻,弃了想头,“这人还算可用,岭南之事办得好,先放进右军当差。”
这正是李睿心中所欲,刹时怦然一动,嘴上道,“他太年轻,没什么家世根底,一下拔进右军,只怕会引人非议。”
天子答的意味深长,“没有才好,行事方能狠决,这等人用起来趁手,处置的时候也轻松。”
内监端来一方金盘,玉碗内里盛着一枚溜圆的红色丹丸。
天子拈起红丸服下,热力涌上肢体,精神陡然焕发,无意再思索朝政,他摒退了儿子,大步走入了后妃的宫殿。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较瘦,明天开始进剧情
两相争
◎告诉韩七,要想取回,翻墙过来找我。◎
韩昭文远行前就有预料,韩家虽掌着河西之地的大权,却迟迟接不到新的敕封,可见天子的态度。纵然明面上礼遇不减,文武百官岂会看不出,交际时定少不了冷嘲热讽,捧高踩低的羞辱,没想到实际的情形远好于此。
这还是因妹妹之故,韩明铮作为当世无双的女将军,连天子都好奇的召见,何况文武百官。不必韩家上门拜见,无数的邀帖纷来,上至皇妃,下至公卿,无不想一睹赤凰。
司湛随着参与了两次宴请,也给长安人的热情惊着了,待发现城中的贵女开始盛行穿深色男装,挽发束冠,英秀如男儿,他更是目瞪口呆。
借着这阵风气,韩昭文的结交之路出奇的顺畅,司湛也得到许多关注,结识了不少世家子弟,一次宴上还给拉去打马球,成了左军中郎将孙珪的队员。
这一场马球由两队男儿竞逐,斗起来极有看头,场面激烈,吸引了大批观者。
孙珪挑了禁军中的好手,个个身强体健,驭马流畅。对战的也是宫侍,马上功夫明显差多了,一时给连连得分,压得相当狼狈。
司湛大显身手,连中数下,正觉得意之时,对面闹嚷着换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姿修伟,俊朗非凡,一副浪荡不羁的意态,骑姿格外漂亮,腰背放松,驭马灵转自如,司湛一看就知厉害,顿时留上了心。
果然此人马技超凡,持鞠杖乘势奔跃,飘忽如电,连连攻破得分,看得观者呼声雷动,气氛空前的热烈。孙珪大为紧张,呼喝一群人左封右堵,却给他引得□□西奔,疲乱纷忙,个个狼狈不堪,引起了一阵哄笑。
司湛见对方又要击球,挥鞠杖去截,那人抄避而过,错身时一记侧撞,力道沉猛,司湛险些摔下马。他稳住身形一望,见对方神情懒慢,眸光带挑衅之意,不禁动了怒火,全力争逐起来。
那人似刻意为敌,二人斗得极凶,险招迭出,鞠杖与马球乱舞,场面精彩纷呈。司湛到底年少,架不住对方又诈又横,屡屡上当,被他数次凌空击球得分。
随着场外阵阵喝彩,对手展尽风头,硬生生连胜三局。
司湛从没遇过如此狡横的对手,累得浑身是汗,输得满心不甘,见那人给众多世家子簇拥,侧望过来一笑,笑中讽意鲜明,他近乎要气炸了。
孙珪才升了官,一心想显耀,却给挫得灰头土脸,自然恼怒之极,对着陆九郎一帮人又不愿失了颜面,阴阳怪气的道,“好个陆苍狼,对着弟兄们耍狠就罢了,司小哥才十七,河西的小同乡也不留情?”
司湛一怔,方知这人就是陆九郎。这个名字数年前在沙州一度沸扬,很快又匿去无痕,他当年还小,并不知晓其中的干系,此次出发才听韩昭文提及,明白要防范,登时生出了警意。
陆九郎略略一怔,随即轻佻一哂,“瞧着个头不小,怎么才十七?罢了,算我的错,请弟兄们喝酒。”
孙珪在宫宴时给陆九郎灌吐了,一直怀恨,听得心头一动,悄声问起司湛,“你酒量如何?”
河西人惯饮烈酒,司湛也未多想,“还不错,百来杯不算什么。”
孙珪趁势撺动,“你瞧陆九郎的轻狂样,实在可恨,他在酒桌上惯好逞能,一会去酒楼狠狠灌他一回,为大伙出口恶气。”
司湛心底也有气,立时应了,还特意去向韩明铮借酩酊玉。
韩明铮被一众贵女所簇,也无暇细问,摘了荷包给他。
陆九郎给同伴簇拥着,眼光不着痕迹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