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哦。”
她默默把碗又拖了回来,垂首往嘴里塞红豆,耳垂在不知不觉中泛红。
贺老艾回来时雪下得很大,地上结了冰层,变得泥泞又湿滑,房屋上的积雪逐渐变厚。
贺承平与贺夫人怕篱笆围起来的家禽们会因突降大雪而一夜间冻死,一道用废弃的衣物料子和木板在原本的小棚上又搭了一个支架,将可挪动的篱笆也挡住,不让风雪吹进去。
又在里面铺了一层厚实的干草。
小花狗开心地在桑枝的脚步转来转去,时而去扑从空中飘落的雪花。
贺老艾回来已是一个时辰后,他用村长给的钥匙打开隔壁的门,还未进屋一股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贺老艾挥了挥漂浮在眼前的灰,遮住口鼻道:“这间屋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你们先去屋子再坐一会儿,等我打扫完再过来。”
桑枝屏住气往里看了一眼,屋子很小,且只有一张床,厚重的灰尘积满了各处,角落里甚至还有蜘蛛网,看起来如百十八年没住过人。
“一起打扫会快一点,等天黑后没有光线,更难了。”
她说着在小屋子里转了两圈,比她现在住的客栈还要小一寸,屋子后面连着一个厨房,也很小,目测加起来二十平方。
几人打扫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把灰尘和蜘蛛网全部清理干净,贺夫人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床铺上,又端了一盆炭火,放在床边。
木头里散发出来的霉味散不掉,冬季天气寒冷又下着大雪,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开着窗户。
桑枝待得久了便渐渐习惯这股霉味。
在贺家用好晚膳后,两人便待在打扫干净的小屋里,屋内只燃了一根细长的蜡烛,火光很小,只能照亮桌子周围的小范围,两人坐在桌面相顾无言。
外头的雪还在落,天地渐渐被雪白吞噬覆盖,天色已然全暗,落雪的天气没有一丝月光,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桑枝无聊到抠指甲边的死皮,此时此景让她蓦然想起了纪宜游胆大包天在寝室玩笔仙时候的场景,同样的一张桌子,一根细长蜡烛,昏暗的火光,寂静无声的氛围,以及……两个人。
只不过没有纸笔工具。
她舔了舔唇:“要不……睡了?”
姜时镜扫了一眼唯一的床和被子,贺家人口多,能挤出一条被子已是不易。
他垂下眼:“你睡吧,我不困。”
桑枝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站起身在屋里又转了一圈,地上打扫得很干净,也并未被屋外的泥水打湿,她默不作声地抱起被子放在地上铺平。
拍了拍后:“你想睡地上还是床上。”
姜时镜愣住,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光线很昏暗,他看不清桑枝的脸:“我不睡。”
桑枝犹豫了下,直接替他做了选择:“那你睡床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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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新娘18◎
她解开斗篷的系带, 脱掉鞋子后爬上被子,和衣缩在正中间,然后把厚重温暖的斗篷盖在身上, 如未出世的孩子, 团成小球。
燃着炭火的盆就放在床边, 离她很近,驱散了些许寒冷。
但贺夫人抱过来的被子只适合盖在身上保暖, 打地铺厚度不够, 桑枝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从地面透到身上的冰凉,即使缩成一团也无法忽略。
姜时镜坐在桌边看着她的动作, 半晌, 无奈地叹气, 他走上前蹲在少女身边,将未盖着脚的斗篷扯了扯, 让她全身都包裹其中。
“有床不睡,喜欢睡地上?”
桑枝愣了一下,从斗篷底下钻出来, 睁着困惑的眼眸看向他:“不是你睡床吗, 况且……”她用手撑着上身,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你没被子, 我没床,咱俩谁也不吃亏。”
她自认为这样的分配很公平, 没有任何偏袒。
面前的少年忽地弯起唇角笑了出来,桃花眼内似有微光跳动,他与方婉长得很像, 眉骨间又隐隐透着姜悔的影子, 凌厉而艳美, 仿若暗夜里盛开的罂粟花,带着致命的瘾毒。
桑枝差点看呆,回过神只听他说:“夜半后,气温还会再降,你是想第二日变成冰雕被搬到屋外头展示?”
桑枝:“?”
从地面透到身上的冷似乎更明显了,她立马翻身坐起来,将信将疑道:“你在说笑话?”
姜时镜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口,呼啸而过的风携着雪花落在窗户上,结了一层冰晶,让人瞧不清外头的情况。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默默地爬起来,跪在被子上,一言难尽地看着很明显的单人床,大概只有一米二的宽度,挤两个人也不是挤不下,就是……
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挪到少年的身上,这个时代遵守男女授受不亲,先前因中媚骨的缘故只在寒潭里抱一会儿,便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若是再睡一张床,即便什么也不做,亦是逾越。
她撇开眼,原地坐在自己腿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盆里炭火炸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明显,几乎要盖过呜呜的风声。
姜时镜站起身打量了一眼偏小的床,然后俯身如抱小孩般单手将桑枝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拖在她后腰处。
桑枝重心不稳,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紧贴在他怀里,迷茫道:“做什么?”
“抱你去睡觉,你没穿鞋。”少年嗓音沙哑。
桑枝歪了下头,以为他做出了选择,便毫无负担道:“哦。”
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她对危难时刻挤一张床的人称之为战友,兴许是心理暗示起了效果,心房内不断攀爬生长的枝丫竟真的缓缓停了下来。
连带着混乱的心跳声也平息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