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镜把她轻柔地放在床上,然后将斗篷盖在她身上,斗篷里层是白色的绒毛,比被子还要暖和一些。
原本铺在地上的被子抖干净后,也一起盖到她身上:“睡吧。”
桑枝愣了下,摩挲着往床铺里挪,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空位给他,然后拉上斗篷的帽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姜时镜看着她的小动作哭笑不得,严严实实的帮她把被子盖好。
本就昏暗的火烛被吹灭,屋内顿时陷入漆黑,仿若眼前被黑布蒙上般,不透一丝一毫的光。
桑枝只能感觉到有重量压在床边缘,但似乎又与自己隔着距离,她拉下斗篷的兜帽,伸手在空出的位置上试探了一下,发现空无一人。
少年并未躺上来。
黑暗中她无法聚焦,眨着眼轻唤道:“姜时镜。”
“我在,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侧边响起。
她将头转向出声的方向,疑惑道:“你不睡吗?”
姜时镜半坐着倚靠在床沿边上,闻言,轻笑了声:“你想我陪你一起睡觉?”
他的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揶揄。
桑枝不由脸红,她鼓了鼓腮才嘟囔道:“我是怕你会变成冰雕。”声音里多了一丝理直气壮,“熬夜会变丑的。”
姜时镜放松身体微微仰起头,后脑抵在床架上,眸内划过浅浅的笑意,以及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宠溺:“你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
桑枝抓着斗篷的手收紧了几分,涩声道:“大家都喜欢好看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物。”
少年阖上眼:“那你呢?”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姜时镜以为她已经睡着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只听见带着鼻音糯糯的轻声:“喜欢。”
两个字,不知道究竟回的是哪个问题。
姜时镜从来不在意样貌美丑,模样由父母给予,没有人能掌控自己出生时的样貌,相比而言他更在乎内心。
小姑娘不笑时瞧着格外淡漠疏离,仿若天上的月亮透着朦胧的光晕让人觉得隔着无限的距离,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露出那颗长歪的虎牙,冲散表面的冷漠,像邻家乖巧的小姑娘,言谈举止全然不像蜀地人,更与中原人相差甚远。
他有时会觉得少女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这种不知从何升起的心怯一直盘踞在他的心里。
想把少女用锁链关起来的想法像入侵性思维般不断蔓延,争夺着大脑的掌控权。
屋外的大雪依旧在落,风声逐渐变得似鬼哭狼嚎,卷着雪拍打在窗户上,窗沿的积雪一层叠一层,几乎要把整个窗户掩埋。
第二日。
桑枝醒来时,天色还很昏暗,似乎刚到寅末,冬季的天亮得很晚,她对时间的把控渐渐变得不准确。
迷茫地盯着陌生的床板看了很久,临睡前的记忆才缓慢地涌进大脑内。
床板很硬,她睡得骨头酸痛,刚想坐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就看到床沿边上坐着一个人,动作刹那停住,少年似乎睡得很不舒服,眉间微微皱起,眼下泛着乌青。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床沿边上,撑起上身近距离观察了好一会儿,视线从茂密如鸦羽的眼睫缓缓往下挪,不由自主地定在鼻侧的黑痣上。
见他一直没醒,她又凑近了半分,指尖轻触了下那颗痣。
几乎在一瞬间,手腕被攥住,他的手劲很大,就在桑枝感觉自己的手要断掉时,力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未睡醒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倦意。
桑枝爬起来跪坐床上,眸内带着稍许氤氲:“你昨夜一直坐在这里?”
她揉了揉手腕。
“嗯?”少年半垂着眼眸,瞧着像是马上又要睡着:“你不是想让我陪你睡觉?”
桑枝:“?”
她什么时候说的。
迟疑了下,纠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时镜弯起唇角,无声笑了下:“逗你玩的。”
他掀起眼,眸内满是慵懒,伸手轻拍了下桑枝的头顶,“乖,再睡一会儿。”
桑枝怔怔地看了他良久,舔了舔干涩的唇:“我的意思是这个床虽然小,但挤一挤也能睡下我们两个。”
面前的少年似乎被惊到,眼睫颤动:“别说笑。”
桑枝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没说笑,认真的。”
空气静默片刻,姜时镜眼里的困倦退了大半,眸色幽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脸色比平时还要再白一分,媲美屋外的白雪。
墨色的瞳内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些被压制下去的晦暗想法再次迸涌而出,冲撞着他的大脑,掠夺自控力。
垂在床沿边上的手不知不觉中握住床架,青筋泛起。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没睡醒?”他沙哑着嗓音试探着问。
桑枝歪了下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已经睡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