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出错就意味着心不够细,能力不足,不堪大任。
若日后再有什么过错,极有可能就会被架空,反而倚重另一人。
宜德妃虽明面上一直温婉纯良,从不与沈霁相争,可她的心思在沈霁这里,却是从未干净过。
只是沈霁多少觉得有些疑惑,宜德妃是聪明人,就算想要她在陛下和太后心中添上一抹自己难当大任的影子,也不该选在今日——太后的圣寿节上。
尤其还用了这么低劣的手段,在横梁上动手脚
,
让献艺的嫔妃出现意外,
以此来让众人觉得她对待宫宴敷衍了事,用心不够,这才让赵才人遇险。
何况此事漏洞颇多,且不说赵才人和她无缘无仇,在宫中也不曾和谁结怨,她一个无宠的嫔妃,沈霁根本没有动手的理由,加之筹办嫔妃献艺的事是宜德妃管着,怎么想都不是一个万全的主意。
若是旁人,恐怕就会认为这就是宜德妃的目的了,但沈霁在她手里吃过不少亏,知道她的手段。
宜德妃是最爱给自己留后手的人,她一贯喜欢打消敌人的戒备心,再转移视听达成真正的目的。
就和那年冬日,她和林氏联手先害了玉雅,让她为玉雅悬心之事,再将矛头对准她,让她险些滑胎一般无二。
沈霁猜不到宜德妃到底想做什么,但她知道她一定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达成什么效果。
假如沈霁中了宜德妃的圈套,不曾化解今日的麻烦。
那么不管结果到底如何,她今日都不能完全洗脱干系,身上带着嫌疑的人,陛下和太后今日一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她也就没了说话的余地。
沈霁的思路渐渐明悟。
宜德妃想让她今日在陛下和太后跟前说不上话,是因为她有话想说,而且沈霁一定不会轻易让她如愿。
想起方才文纾低头和宜德妃说话的模样,她掀眸盯向宜德妃,眼中渐渐带上些许略显讥讽的冷意。
原来是抽空想说林氏的事。
可惜,她算盘落空了。
赵才人一事过去后,殿内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氛围。虽说有人受了伤,可这个宫中一向很现实,赵才人久居无宠,所以无人在意,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歌舞升平中,珍馐美酒过了几巡,家宴渐渐到了尾声。
太后知道皇帝心中琢磨着林太傅薨了的事,眼神示意了他一番。
秦渊见状,知道母后的意思是圣寿节到这就差不多了,马上就要散席,这时候说起林太傅之事,既能昭告天下皇帝的仁义,也能显出皇家恩德,是最好的时机。
何况,林氏在朝中的人脉和权利树大根深,却大多都来自于老太傅的功勋,陛下亲自安排老太傅的后事,也能让重臣能臣都感到欣慰。
秦渊环视四周,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声音立刻如潮水一般褪去,殿内安静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陛下身上。
老太傅薨逝是今天傍晚才发生的事,宫外的官员们早早就筹备着入宫赴宴了,得不到外面的消息,因此也都十分好奇,不知陛下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秦渊沉肃道:“今日是太后圣寿节,举国欢庆,本该是一件美事,但今日同样有一件哀事,令朕十分痛心。”
“林太傅今日因气血攻心在林府不幸薨逝,如今正停灵在林府。林氏上书给朕,说怕冲撞了太后圣寿节,不欲大操大办,预备明日下葬。但林太傅一生清廉,名满长安,更是先帝和朕的老师,满身功勋,乃是我朝的功臣,就这么让匆匆下葬,
朕心中过意不去。”
说到这,秦渊顿了顿。
下座的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三两对视,眼中流露出惊讶,但意外之余,又似乎觉得早有预料。
但陛下仁慈,看重情谊,哪怕撞上圣寿节也愿意好好操办这位元老,对他们这些臣子而言,实在是好消息。
大臣们纷纷起身,跪拜道:“陛下仁慈——”
秦渊垂眸看向他们,语气中露出惋惜和追忆之色:“老师的丧事要办得风光,停灵七日后,朕会亲自去林氏为老师送葬,并追封老师谥号为“文定”,以示哀荣。”
“其余的事,就交给礼部去督办。”
底下人跪成一片,有人欢喜有人忧,但林太傅的名声在这里,陛下又重视,不管内心是什么样子的情绪,面上都要表露出哀痛来。
待家宴散后,大臣们一个个地离去,等没有朝臣以后,宜德妃柔柔抹了两滴眼泪,起来福身说道:“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允准。”
秦渊原本准备起身离开,见宜德妃如此,便打消了起身的动作,刚刚说完林太傅一事,她这时候起来,不外乎是因为林氏。
“说。”
宜德妃感激地垂泪,柔顺道:“启禀陛下,林太傅薨逝,臣妾亦很痛心。臣妾母族和林氏有亲,幼时也唤林太傅一声祖父,如今人不在了,每每想起十分哀伤。”
“臣妾知道,祖父从前最宠爱的就是林庶人这个嫡孙女,想来会病倒也有因为林庶人的缘故。”她忙跪下道,“林庶人罪不容恕,臣妾此言绝非是为了林庶人开脱,为她求情,而是肯请念在祖父的份上,陛下能够允准让林庶人的后半生能稍稍体面,不至于无声无息死在宫中。就当是全了祖父和林庶人从前一番祖孙情谊,想来祖父黄泉路下,也能走得宽慰些,更加感激陛下恩德。”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有林太傅这个已经逝去之人的情感寄托,加之他方才在众臣面前说过的那番话,秦渊很难不应允。
亦或者说,他最好是允了宜德妃的这个请求,既不影响什么,亦能两全其美,为他添一分美名。
但他迟疑了。
不为旁的,是因为沈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