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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1 / 2)

锋麾下的军法官接到了上报,上报者携陆衍的头颅与数枚符契领了军功牌。后来军法队的营帐遭到吴军的偷袭,混乱之中,受理的军法官也殉职而死,记档也在混乱中丢失。

所幸魏国援军赶到,陆衍的尸身倒不曾有丝毫损毁。而与那位军法官同时在场的几位同僚,也只有两人活了下来,对于陆衍遗物也说法不一,但确定的是,两人都曾见过有一枚铜制片状符契。

“另一人还说,报功的人姓袁名措,突袭过后也不见了。据说当时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不错的刀,但没有上报。因为事务纷杂,当日入城抢东西的也有不少,军法处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冯让汇报完,又试探性问了问喜怒不辩的元澈,“殿下可要搜查重华殿?”

雪花在一片朝阳中,乘着簌簌寒风,飘零而下,落在地上,顷刻融化,在青色的石阶上晕染成一片片阴影。元澈看了看眼前金光漫雪的宫殿,笑了笑:“冯让你看,这天罗地网,竟是她给孤一个人准备的。”

那日陆昭去重华殿,想来并不是去拿那把弩的。将火药硝石调到朱雀桥后,符契会从火器局返还,但那时候台城已经撑不住了,送符契的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去吴王宫。却不料吴王及宗室子女皆躲在旧苑,情急之下,也只得将符契放回重华殿。

她去重华殿,应该是带走并销毁这些东西吧。还有给朱雀门守将传令的虎符,来龙去脉大抵也是如此。只是当时自己看到了那把黑漆描金的小弩,竟不疑其它,自以为抓住了把柄,留了下来,反而放了她去。

元澈思至此处,只觉得又气又笑,那一把小弩,竟然只有自己颇为在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辜负了他的一番情谊,但他又觉得这似乎难以称得上是什么情谊。胡思乱想一番,眼底只剩下这空旷的宫墙殿宇,心里倒有些惘然。

经历了一夜一日精神上的鏖战,元澈此时顿觉得双眼酸痛欲裂,周身疲惫万分,于是他道:“查查看吧,不过该带去的东西,她应该已经带走了。”

冯让见元澈这副模样本不忍再提此时,然而脑中飞快闪过一念,遂道:“殿下,那日会稽郡主从重华殿出来之后,去了华林园的水池边。末将听到有重物落水的声音,会不会……”

元澈叹了一口气:“捞捞看吧,若实在找不到也无妨。虽说她嫌疑最大,但毕竟华林池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若她一口咬死不是自己丢的,单凭一个符契,也定不了她的罪状。况且她那副厚颜利齿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只怕比那个沈彦之还要厉害几分。真闹起来,她当众指认是蒋、周二人所为,牵连出陆衍被杀之事,你我当如何自处?今上当如何自处?”

冯让听元澈如此说,顿时泄了气一般。

“倒是那把刀。”元澈笑着看了看冯让,“问问白石垒那边的吴国俘虏,那把刀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依孤看,军法处遭遇突袭,正是陆昭所为。那名以阵斩记功的士兵多半也被她抓去了。她和陆衍的感情那么好,平日练字都用同样的笔法,怎能不报此仇。”

冯让眼前恍然一亮:“既要报仇,便没有比用陆衍的刀亲手而刃要更大快人心的了。殿下英明,末将这就去查。”

元澈点了点头,继续前行,并未多作言语。将那个人亲手而刃果然会大快人心么?那么她炸朱雀桥欲取自己性命的时候呢?

因常年握剑而变得粗粝的右手,下意识地折断了挡在眼前的胡枝子,声音清脆而决绝。他亦不清楚,刚刚折断这根胡枝子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怒意,或是它仅仅挡了他的道路。

傍晚雪霁,紫红色的霞光自宫殿螭吻处倾泻而下,如流丹错采,富丽如画。陆昭身服齐衰,坐在窗前,晚霞透过窗纸,竟将素服尽染成朱红之色,在一片寂静寥落的灵堂的中,显得格外锥心刺骨。

这一日并未有任何一人前来祭奠,其实这几日皆是如此。当门外有侍卫通报度支尚书沈澄誉前来祭奠时,连雾汐也吓了一跳。陆昭倒是自若,对镜略整理了妆发便转至前厅。

只见一七旬老者解下大氅交与雾汐,而后捻了线香点燃,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祭拜了。陆昭跪坐在棺木旁,亦下拜回礼。

沈澄誉面容清癯,长而洁白的须发修理的颇为精细。他居台城四十余年,任度支尚书也有五年,专掌军用粮草调度之事,从历阳、余杭乃至京口、寿春,大小军官皆与他有不浅的交情。不然换做旁人,必无任何底气素服来此,祭奠一名死于魏国之手的旧主嗣子。

祭奠已毕,陆昭依礼请沈澄誉前往后堂饮茶叙旧。待入座,陆昭屏退旁人,亲自为沈澄誉点茶。

她一边从小屉内取出茶团,一边含笑道:“沈尚书能在两日内便聚集如此多的人马,实在是令人钦佩。如今又救太子殿下于危难之中,为乡梓同袍一抒高义,想来不日便会名噪台城,声动三吴了。”

沈澄誉则起身谦恭道:“若非郡主提前书信告知于族中,只怕南人再无立足之地。”

陆昭将小茶团放入钵中细细碾磨,纤细的手腕似隐蕴着难以想象的力道:“其实自白石垒破,吴国亡灭不过早晚的事,沈尚书能在大魏太子攻城之前示好,总比咱们南人抱团一块淹死强。大魏太子初来吴地,又为蒋、周两位都督掣肘,只得引南方世族为强援。待来日双方嫌隙加深,少不得要推一位南人领袖站在前面,还望沈尚书暂且忍耐些时候罢。”

不得不叹服于这位会稽郡主在政局上见机辩势,沈澄誉点头称是。此时壶中水已沸腾,沈澄誉立刻起身,一边殷勤帮忙,一边旁敲侧击道:“其实卑职前来还有一桩事情要来问郡主的意思。”

此时陆昭停下了手中的研杵,一展笑靥:“沈世伯但说无妨。”

点茶

此时,窗外的丹霞绮色早已褪去多半,只留得几痕素云,纤纤婉婉,如银绦般缀在天空上。

沈澄誉道:“怀宁县主与彦之的婚期就在明年了,之前那些产业作为聘礼都记在县主与郡主的名下,如今这个情形……”

沈家之所以早早地将大半产业计入两人名下,主要是因为皇室经营所得,不计入课税。怀宁县主毕竟非吴王嫡出,如此巨资皆计入其名下,难免惹人非议,生出事端。因此借着陆昭与魏国五皇子元洸议婚的时候,以为郡主增添妆奁之名,沈家又豪捐了一笔。

这些产业都是沈家自己打理,陆昭与怀宁县主都不曾插手,不过是年终结算,上计吏来走个过场。沈家自然也不会亏欠陆家,分润也都送到了两人府中,再转入国库。此事吴王陆振也是知道的。

皇室与世家之间连着千丝万缕,沈家势大,早年沿海海寇和五斗米道聚众叛乱,就是沈家出面平的。宁为聩聩之政,不行察察之举,利益上谁也别太较真,互相有个退让,这是陆家一贯与江东门阀的相处之道。

陆昭并不急于答复,将碾好的茶末放入如意云头莲瓣纹的茶罗中,细细过筛,晾了沈澄誉半晌,方才道:“如今这个情形,陆家的田产的名录都捏在太子的手里头,等长安有了示下,方能知道这些产业如何处置。怀安县主那边倒不必忧心,左右是她的嫁妆,太子那边不好克扣,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见沈澄誉面色不佳,陆昭继续道:“如今之计便是尽快将这些产业改回沈家名下。我记得那些田亩庄园都在会稽,若能托得郡太守相助,想来不会太麻烦。”

沈澄誉忧虑道:“大魏初定江东,会稽是大郡,只怕不日便有人事调动。先前太守由彦之的堂伯任着,这几日也都被勒令归家,府衙由魏军派兵驻守。只是不知日后上任的是谁。”

“是么?”陆昭道,“我这边倒是听说殿下有意任虞衡为大铨选。”

“什么?怎么是他!”沈彦之蓦地站起身,语气大不快,“若由他安排扬州人事,整个会稽岂不是都要跟着他姓虞。”

虞氏本就郡望会稽,若连郡官任选也由其承担,会稽地方的政治网络多半要由虞氏子弟掌握。单单一个郡守能撬动多少世家的利益,旁人或许不清楚,沈家却最是明白。之前自家也因沈彦之堂伯的职务之便,圈地占山,两年之间,竟能强压同乡的周氏一族。虽然是老吴王借力打力的手段,但这个小小职位所蕴含的巨大能量,沈澄誉了若指掌。

当年沈氏的扩张自然侵犯到了旁人的利益,虞家也难幸免。若虞家重回会稽执掌重任,届时必要与沈家清算。

陆昭停下手中的罗筛,笑着对雾汐道:“我记得竹林堂里有一套绀黑的建安兔毫,你去取了来罢。”说完,陆昭又走到沈澄誉前,好言安慰道,“我与世伯同有此心,只是如今太子的奏本已经往长安去了,只怕再难更改。如今只能逼虞衡自己辞位。”

沈澄誉眼前一亮,道:“郡主有此决算,必然早已心有成竹,不知钧意可否示下一二。”

此时陆昭从茶罗中将筛好的茶末慢慢取出,蜀东川鹅溪画绢最为细密,于汤中揉洗,乃罗茶之首选。此时瓶中水似有迸裂之声,陆昭端坐于锦裀之上,闭目倾听,瓶中水声先由轻鸣转为喧噪,稍佚片刻,便如飞雹打于芭蕉之上。陆昭正于此刻坐起,将注水瓶从炉上取下,之后熁盏、点茶。其环回击拂之轻灵,汤面色泽之鲜白,令一旁的沈澄誉叹为观止。

陆昭盛了两盏茶,命雾汐为沈澄誉奉上其中一盏。沈澄誉微噙一口,称赞道:“茶香幽远,著盏无痕,实在精妙。”

陆昭略略低首称了一声惭愧:“其实茶道之难,莫如候汤。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虞衡因反叛上位,得罪了一些南人,但又没得罪干净,这才是殿下放心用他的地方。”

曾经以箬叶密密封裹入焙,以人体温度常火炙烤,无数心思,几番蒸压,茶香的苦与甘在堂中层层铺开。两人徐徐对饮,亦不多言,直至天色稍晚,沈澄誉方起身作别:“十日后是便是纳降大典,江东子弟虽不能尽数出席,但老朽愿为乡梓发声。”

陆昭亦起身回礼:“霜雪厚重,地面泥泞,我有敝帚,原为世伯扫清前路。”

元澈回到泠雪轩中胡乱睡下,待醒来时已至晚膳时辰。周恢奉茶水入内侍奉他漱口,又重新命人为他梳了一回发。元澈先问周恢蒋、周二都督可派过人来,周恢只道周鸣锋曾派人上表请治失察之罪,蒋弘济处无甚动作。说完周恢忽又想起一事,将一方帕包裹的物件奉于元澈:“殿下睡着的时候,周将军命人和请罪表一起送来的。”

元澈展开方帕,正是一枚锃亮的铜制符契,冷笑一声道:“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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