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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2 / 2)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昭也往后退了两步,而后拱手道:“陛下所言,臣附议。”

魏帝看着陆昭,心中也有些许惊愕,然而片刻后他又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归位,而后道:“诸公忠赤,然而理顺者难持,势弱则不支。六军所掌具体人选,不妨趁着今日众卿都在,拿出来议一议,如此能更周全些。听说司徒今日本要再议禁军人事升调之事?”

吴淼道:“回陛下,禁军人事繁杂,章节繁琐,今日时间紧迫,议论可能来不及。”

“无妨,朕可以先看一看,若有疑问只怕还要请教诸公。”魏帝用虚词小心地托着吴淼。

吴淼也知不便违拗,便将先前已经誊抄好的章程呈送上去。魏帝粗粗浏览一遍,只过目给事中以上的重要官职,同样并不发表意见,只笑着道;“殿中尚书府反倒是没什么变化嘛。”

议程抄本同样被传至其余参与议事者的手中,陆昭慢慢翻看着。她没有抱任何期望,吴淼支持了皇帝的选择,或许早已决定让吴玥前往北军五营,如此转调六军将领也是名正言顺,亦或是在之后私下讨论改笔。然而当陆昭看到中营副尉后的名字已从“吴乐”变成了“吴玥”时,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目的与某种态度,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斜对着的司徒,而吴淼同样报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议会既散,议事的大臣也与皇帝分道,从殿外向大殿朝堂走去。吴淼与陆昭渐渐落后众人一段距离后,陆昭方才拱了拱手道:“司徒,贵府郎君日后如要调任,我这里也可……”

吴淼笑了笑后急速收板起了面孔:“我儿抉择或为尚书一念之动,我的抉择却只为尚书一念之忍。”

文武百官早已列于朝堂东西两侧,太子回宫的典仪设在了东阶东南。远远望去百官身服葱褶,各督将穿戎服,诸宿卫则在所在各门列杖。侍中孔昱立在魏帝身旁,余光望着昼漏,待昼漏指到上水五刻的时候,便执板向前,朗声道:“请中严。”

随着最后的声音消失在大殿中,一众执戟者入内,分列于殿庭。白刃的光芒洒在文武百官的脸上,那些不自然的忐忑与汗水便如滴漏一般,继续在深宫中煎熬着。

军礼

太子凯旋乃国之盛事, 除却太尉北海公元丕、车骑将军陆归等,城中凡宗室、诸侯王相国俱要参加。然而,这却与深宫冷殿内的妃嫔们没有半分关系, 她们只需花费一整日的时间研究如何盛装去参加一个两个时辰的晚宴,而后适时祝酒, 适时微笑, 最后在花灯熄灭后带着尚未凋残的脂粉褪去。

繁复的华服、大带、珠冠被一样样地安放在薛芷的寝殿中,然而殿内诸人却无半分急躁。听闻姜昭仪已经试了两套妆容,通过零星流动的宫人只得到只言片语的芙蕖望着自家的贵嫔, 不由得微蹙了眉头。

寝殿内的氍毹上,小公主仍在薛芷的陪同下识别着几块织布的颜色, 她现在已认得蓝、绿和紫,却仍将红、黄混淆着说。一旁的小矮几上, 是正在练字的杨真宝。除却照顾公主的日常起居,杨真宝亦在薛芷的教导下识了许多字, 这张小矮几就是属于他的一方天地,确切的说, 有一部分也是属于公主的。嫣婉时常去拿上面练字的纸, 而后把它们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抛在天空中,然后说“下雪”。

两岁的孩子已不那么粘人, 嫣婉一个人玩耍的时候,薛芷就去察看杨真宝的课业。或是带着对他师傅的某一种怀念,或是对儿时的记忆存了一分暗惜, 薛芷一向对杨真宝的学业上心, 且严厉。

“笔头莫长顿、莫长滞,顿滞处大如蒸饼, 便失了灵气。”薛芷将一张新纸重新摊铺开,亲自为杨真宝书写了范例,而后柔声道,“晓得了?”

杨真宝努力点着头,薛芷便笑着将笔递在他手中。她笑杨真宝与已逝者那几分相似,他们开蒙较晚,但天分高,诗经学了两个月便已能熟颂,这且是在尚未识字的情形下。杨真宝偶然抬起头,亦察觉了这一抹微笑,与数年前他所惧怕的妖法不同,那是春风风人,夏雨雨人之美,无关欲望,无关爱恨,只是单纯的情愫。

外面一阵嘈杂声响起,殿内的四人齐齐惊恐地向殿门望去。芙蕖前去开门,却见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芙蕖的额头经那一撞,竟流下血来,顿时红了半边脸。薛芷惊惶失声,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公主,不欲让孩子们看到这番血腥的场景,连忙将杨真宝和嫣婉赶至帷榻后面躲起来。

进来的是汪晟,他笑看着薛芷,目光中却无一丝暖意:“薛贵嫔,奴婢奉命来找贵嫔乳母赵氏,要问几句话,还请贵嫔放人。”

薛芷先将芙蕖揽回来,而后容色平和道:“赵媪不在这里,御史又何必问我。你们难道不该比我这个局外人要清楚?”

汪晟原本微笑,听罢霎时垂下脸来,一步又一步逼至薛芷的面前。他一把将二人分扯开,力道之大让芙蕖再次跌倒。走到咫尺处,他轻轻托起了薛芷的下巴,从鼻尖至唇齿,用目光轻轻咂摸一遍,而后俯至对方耳畔轻声道:“薛贵嫔,这样可不好,你们的事我可都知道呢。”

正说着,汪晟只觉得脚上有一股力,只见芙蕖两手握着他的脚踝,死命拖动:“贵嫔不可以被你这种人……”

啪,一只脚反踩住了宫女娇嫩的双手,伴有骨骼嘎吱嘎吱的声音。

汪晟蔑视地看了看芙蕖,又笑着看向薛芷,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瞧瞧,也就她还把你当凤凰似的捧着,谁不知道……”汪晟将头贴着薛芷的半边面颊,感受着那片滑腻,那片他垂涎已久的滑腻,他只看过一遍,却觉得蹉跎了半生。他低声道,“谁不知道凤凰都被当成鸡消遣了多少回了。”

薛芷又羞又恨,一把将汪晟推开。汪晟往后跌了几步,却也不恼,拱了拱手道:“贵嫔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奴婢再来拿人。”

太子早在京郊驻扎,大典当天,在渭桥北设大次。元澈自大次内褪去戎装,再更换上朝服,随后在谒者的指引下升革辂入城。入城后则是太傅姜绍代帝亲迎,一行人便前往长安城东举行巡狩告庙仪。

如今已是五月盛夏,元澈却穿得层层累累。一层武弁服外加一层里衣,络带代替革带,另并金玉环配与仪剑等诸多挂坠之物,能够行得端庄稳健虽然容易,但要让冠冕上的旒珠不左右摇晃,环佩不出声响,那便是另一番功夫了。才完成了高庙礼,又饮了所赐御酒,元澈早已汗流浃背,脸色微红。

此时艳阳高照,树无隐蔽,众人也觉得溽热不堪。倒是护军府因驻守城郭,常备着解暑用的凉茶,在元澈返回城中所设休息次帐后进献。在感叹大舅子一番精心照料后,元澈再度换上章服,此时昼漏已至十刻,宫中已有谒者奉旨诏元澈入宫。

谒者在宣读旨意后又将一个托盘奉上来,里面是通往宫城禁中的所有令符,而后道:“这些令符不止殿下有,到了大司马门,殿下身边可有四卫入宫随侍,这些令符四卫都会有。”

元澈素来知道陆昭不是一个轻易让步的人,如今主动让出四卫的空间。再加上原本的东宫卫和冯谏所统的司马门与武库,他算是彻底掌握了可观的宿卫力量,因此也知道宫里必然发生了事。

元澈心里固然担忧,但也不好多说,只笑着回答道:“既如此,那便劳烦殿中尚书和公车司马稍候了。”

那谒者果然道:“此次迎接殿下的先是光禄勋、镇军将军和北军中侯,公车司马有值任不能离守,殿中尚书殿下后面会见到的。”

此时在一旁侍奉的魏钰庭也察觉到了不对头,遂从盒子里摸了一把金豆给那名谒者,笑问道:“不知光禄勋、镇军将军和北军中侯都是谁人担任,太子殿下乍一回京,人事上也不知有何调动,实在是怕失仪于臣。”

那谒者接了豆子,又向魏钰庭躬了躬身子,细细讲道:“光禄勋如今是韦宽,度支尚书又加镇军将军,至于北军中侯如今是舞阳侯任着,但看如今这架势……只怕还要有升调。”

待谒者行出,元澈与魏钰庭相顾一视,各自的目光都变得严肃起来。但奈何典礼的时辰一刻也耽误不得,看着滴漏一点点落下,元澈无奈,重新登上革辂。至大司马门前,果然由韦宽领头,薛琬和舞阳侯秦轶并立在侧。元澈先行至大司马门正中,行跪拜礼,随后起身再受三人礼贺。

“殿下大胜归来,有功于社稷,陛下命我等前来,引殿下入宫觐见。”

此时,宫中事变的主谋者也已浮出水面,元澈目视着眼前一片黑紫之色。一家独大的朝局终于在皇帝的主导,群策群力后,变成了四分五裂的局面。日空看似晴好,实则混沌不堪,或许在看破大势后,在奋力挣扎后,殿中尚书无可奈何地将更多的筹码推向了自己。而原本,这一举可以出于信任,可以出于情意,可以出于默契,但最后终于是出于无奈。

元澈并不相信这样事权分割的局面会真正有利于国家,与皇帝的感受不同,他在伐吴之战时早就见过了门阀执政的弊端。势如破竹的军队,摇摇欲坠的江南,他几乎是被所有人向后拽着腿,拖向泥潭,甚至差点被一群吴人反压,最终用脚指头将那座碉楼攻塌。或许,他的父亲仍岌岌于削减陆家的威势,惧怕贺氏的危局卷土重来。而他所惧怕的则是各家混战,各打一盘算计,进而开始一个无尽的内耗,无尽的内斗。

不得已而附丽于强族,不敢言因无忠兵赴死。予取予求各取所需,平衡左右各得所利,名士世家千古高风,清迈玄逸君臣佳谈。前朝共天下的历史纵然别具惊艳,然而苦的却是北死南逃百姓黎民。

元澈从旒冕下望着众人,那些低垂的面孔下哪些酝酿着阴谋与阳谋,哪些彰示着明交与暗媾。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在前往行台之前将薛琰等人的罪名彻底定性,后悔没有交代冯谏让他对各方加以遏制,即便这个“各方”包括了他的父亲。

司马门前几人哪知道太子心事,邃笑着争先恐后扶太子重新登舆。怎料元澈衣袖一甩,兀自登上革辂,随后司马门大开,车舆浩浩荡荡进入了宫城。薛琬等人只得干笑了两声,也纷纷随后入宫。

元澈一行并不先去典礼大殿觐见皇帝,而是转行至西边一所规制次等的殿宇内等候,所乘革辂等也就停在此处。

侍中孔昱旋即颁布外办令,此时陆昭方才领着陈霆和许平刚入内。陆昭先为元澈解剑。仪剑未开锋,剑身也重,元澈怕陆昭费力,手臂暗暗托着剑身,待陆昭将剑交还给侍者后才暗暗松了劲,却见陆昭眼周有淡淡的乌青,想她昨日并未睡好,却不知宫内究竟风雨如何,心下到底有些悲伤。

两人一侍一立,静默无话,待谒者再次入内传话,陆昭方才跪拜离开。碧螺如山,秋水如带,微微宽大的章服吃满了风如船帆一般,渐渐远去。

至此以后,元澈便只能步行走过余程。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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