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混沌的纷扰,江怀黎身披一件素青的宽松外袍,坐于书案前,看着尚源大师给他的八个字,垂眸思索。
他把最近发生的事缕了一遍,再看这句话。
尚源大师这八个字,几分真?
为什么会气运将尽?
他又想到江鸿口中的主角,难道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最有气运的人,其他人不能比他更有气运,所以他遇到江鸿,气运渐失,而江鸿顺风顺水?
枯木逢春到底是不是指,他不会再和澜王成亲了?
如果不是,那要如何枯木逢春?
江怀黎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劳心伤神,决定明天再去请教那位僧人。尚源大师不见外客的态度很坚定,但从听那位僧人叫他为师祖,师承一脉,或许也能为他解惑。
可惜,江怀黎又一次没机会了。
第二日,江怀黎上午上完香火,抄完佛经,下午刚要去找那位僧人时,宫中来人了。
他只在尚云寺待了一天,就被接回去了。
江怀黎问来接他的人:“请问公公,皇上为何让我回去?”
不是什么秘密,那太监说:“恭喜江公子,是澜王殿下醒了。”
江怀黎一怔,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前天皇上刚赐婚,莫名其妙病倒的澜王今天就醒了,对皇上来说这是个好征兆,澜王一醒叫召见他足以证明,但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他几乎是破釜沉舟的努力可能真的要白费了。
江怀黎直接被带到了宫中,三天他在宫中跪了三次,这次他跪的不是殿外,而是御霄宫。
御霄宫是大晟历代帝王批改奏折、召见群臣的地方,宫殿设有书房、休息室、茶亭、花园等一应俱全,是缩小版的大晟皇宫。
书房正对着小花园,江怀黎就跪在这里,对面皇上正批改奏折,李公公小声跟皇上说了一声:“皇上,江公子到了。”
皇上“嗯”了一声,并未抬头,继续批改奏折。
半个时辰后,另一位公公说:“皇上,该用晚膳了。”
皇上像是这才想起江怀黎跪在外面,他放下天子朱笔,问道:“在尚云寺反思一天,可知道错了?”
江怀黎:“怀黎昨天就知道错,但难以控制。”
皇上:“你是说,朕白让你去尚云寺一趟了?”
江怀黎思忖几息,回:“没白去,我去找尚源大师问了姻缘。”
皇上不像昨日那般盛怒,他说话很慢,每一句话都留给人揣摩的时间,“朕赐婚,你去问姻缘?尚源的话比朕的可信?”
江怀黎:“不敢。”
皇上喝了口茶,问:“尚源大师怎么说?”
江怀黎说:“尚源大师说怀黎气运将尽。”
皇上听明白了江怀黎的话外之音,他起身走到江怀黎身边,冷笑了一声,“在这里跪着吧,朕倒要看看气运没了是什么样。”
皇上去用晚膳了。
天快要黑了,御霄宫的宫女们穿梭于走廊,点亮一盏盏宫灯,悄无声息。
江怀黎一人跪在小花园里,来往的宫女太监们都像没看到他一样。
江怀黎已经习惯如此,正因习惯跪在皇宫被无视,所以那道视线刚落在他身上时,他感觉到了。
过了一会儿,感觉那视线还没离开,长发竖直垂于后背,不见一丝弯曲的江怀黎转头看向门口,对上了深深的注视。
天还未黑,走廊一步一宫灯,御霄宫温亮如日中。
门口处有人披着一身红色缎平金绣勾莲亲王袍,脸色苍白,眼眸漆黑,正倾神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很难辨。
当他看过去时,那人转过身,靠着门呼吸,胸腔细细起伏。
江怀黎认出了那人,即便上次见面是三年前,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五皇子陶澜,澜亲王。
皇上让他嫁的人。
江怀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此时看到他,微微愣神之间,陶澜已经向这边走来了。
太监宫女纷纷向他行礼,他走得很慢,大病初愈,身子骨在稍显宽松的红色莲袍里更显得瘦削,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时,衣袍层层散开。
江怀黎微微紧绷,之前他和澜王见面,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以士族子弟和皇子亲王的身份。
澜王的恶名早年就有,他心中对澜王不喜,但他于自己是无关之人,这不喜的情绪也不浓烈,世间大奸大恶之人无数,他犯不着对每个都拿出真情实感相厌,因而那几句话客套而平淡。
现在不一样,两人之间有了一道赐婚圣旨。
一只手伸在自己面前,那只手羸白修长,处处透着养尊处优,“起来吧。”
江怀黎并未抬头看他,只说:“圣上罚跪,不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