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层禄人都应该感谢我不是个贪婪的人。
我轻咳一声吸引摩川的注意,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先一步表明来意。
“涅鹏大哥让我给你送快递来的。”我抬了抬手里的快递道。
箱子挺大,但并不重,里头摇晃起来有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
“麻烦你了。”
摩川放下水壶朝我走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了快递。微凉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拂过我的手背,留下羽毛般的触感。
我一抖,去看他的表情,见他神色自然,便也不动声色地将手收进口袋里,紧紧攥住。
盒子封得并不严实,他当着我的面撕了胶条,从里头拿出一摞绿色塑料花盆。
“我这里前几天刚遭了贼,又打碎我一个花盆。怕他去而复返把我剩下的花盆都打碎了,我特地网上买了塑料的准备全给换上。”他笑笑道,“不过,希望他就算再回来,也不要蠢到从有花的这面墙翻进来了。”
我:“……”
操,他绝对知道了,知道那天晚上是我!
别在这里吃东西
“这些全都要换?”我环视四周,粗算了下,院子里起码堆了二十几盆花。
“我一个人换不了这么多,今天先换一半,剩下的明天再弄。”言官的装扮虽好看,却不大方便劳作,摩川说着将塑料花盆放到一旁,熟练地脱下两只胳膊的袖子束在腰间,露出里头窄袖的白衫。
他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肩膀很宽,这样一束,显得腰细腿长,比电视里的明星身材都要好。
“那要不……我帮你?”我摸摸鼻子,主动揽活。
摩川动作一顿,看着地上,有些犹豫:“那多不好意思。”
我已经开始脱外套:“我反正也没事做,多得是时间。”
说是帮忙,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往塑料盆里添一些陶粒,撒一点底肥,再将它递给摩川。
机械性的操作让大脑可以分出一部分去想别的事,比如……都说兰花难养,其实也不见得,还是要看谁养。
以前摩川在宿舍阳台上也种了不少花草,他走后,严初文试图接手,奈何不得要领,反倒成了植物杀手。到大四他离校,死的死,残的残,就一盆兰草还有点生命迹象。
我看着可怜,拿来转送给了我姥姥。在老太太的精心养护下,兰草连年开花,生机勃勃,越长越大。
可惜好景不长,没几年老太太也不在了,这花就又成了无主之物。
短短兰生,几经易手,我对它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便将它养在了工作室。但不知道是不是养护上有所欠缺,它再没开过花。
或许,就如“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鲜花也只会为正确的人开放。而我不是它要等的那个人。
“这几年,你离开过这里吗?”在将最后一个花盆递给摩川时,我突然开口问道。
摩川的手指松松握住盆沿,反问道:“离开去哪儿?”
“外面。这七年,你去过外面吗?你难道不想去看看这个世界都发生了哪些变化吗?”我观察着他表情的变化,进一步问道,“看不同的风景,吃不一样的食物,和喜欢的人做爱,来去自由,你不想吗?”
这样冒失的诘问,无礼至极,我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他却只是看着我,再一次反问:“想又能如何?”
我带着几分恶劣,以期能刺痛摩川,结果反被他问住了。
他微一用力,从我手中夺过花盆,视线望向后院柴房门前的那棵柏树,道:“那棵树或许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它的根盘踞在此地,早已和这个地方紧密相连,怎么还能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将兰草的肉质根须盘进花盆里,再在它的周边填上新的陶土,表情看上去没有一丝愤懑。
“所以,想又能如何。”他的语气平静淡漠,毫无波澜,像冬日里被冰封的湖水。
我恍然大悟。
“想又能如何”,这不是对我的反问,这就是答案。
张了张口,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给予一些可行的、有效的建议。可等我把所有“出路”过一遍脑后发现,就像摩川说的,想又能如何呢?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拥有来去自由的选择权。
抿住双唇,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的对话也到此为止。
盆换完了,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我拍拍手上的灰,穿上衣服准备走人。
“等等。”摩川叫住我,让我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转身进了厨房,没多久端着只簸箕出来。里头盛了几只圆滚滚的吊柿子,红橙橙的表皮外头覆着薄薄的霜,模样格外喜人。
“谢礼。”他言简意赅。
“行。”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上手去接,那簸箕却一下子让开了。
一条雪白的帕子递到我面前,往我沾了灰泥的手指上凑了凑,意思不言而喻。
“讲究。”我扯扯唇角,捏住帕子一端没好气地一扯,揉纸团那么将它捏在掌心里揉搓几下,很快还给了摩川。
摩川盯着那团“花菜”,眉间微微蹙了蹙,但最后还是将其拿了回去。
棉织物柔软的触感从指间轻轻划过,我蜷了蜷手指,忍着痒意没有收手。
下一刻,盛着柿子的簸箕再次端到我面前,这次我终于可以拿走它了。
“走了。”随便打了个招呼我就往外走,等一口气往下走了十几米,回望身后,发现摩川站在长阶尽头,竟是送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