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数倒是无论对谁都这么周全。
我摆摆手,示意他回去。他没有动,仍然垂眼立在那儿。
这里的人大多肤色较深,连严初文这几年都明显黑了不少,但无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摩川的肤色都呈现出一种再怎么晒太阳也捂不暖的冷白。
他站在那座古老的寺庙前,整个人几乎要与背后的白墙融为一体。
不。我收回目光,继续下行。
或许……早就融为一体了。
回到研究院,刚把簸箕放下,严初文就从楼上下来了。
“哪儿来的吊柿子?”他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摩川给的。”
严初文满脸惊讶:“你去过鹿王庙了?”
“嗯。”我将去送快递的事说了一说,省去了当中帮忙种花的事。
抓着柿子顶上的把将它提起来,我凑过去就是一口,甜蜜的滋味瞬间蔓延整个口腔。
“摩川人还是挺好的吧?”严初文飞快炫完一个,还想拿第二个,被我眼疾手快拍开。
他捂着微红的手背,震惊道:“你干吗打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半天憋出一句:“快吃晚饭了,你吃这么多柿子还吃得下饭吗?”说完端起整个簸箕上了楼。
半路遇到下楼吃饭的郭姝,她刚要打招呼,我将簸箕递到她面前,让她在剩下的四个里挑一个。
“?”
她谨慎地挑了个,谢过我,不明所以地下了楼。
我隐隐听到她跟楼下的严初文说:“师哥,柏胤那吊柿很贵吗?为什么他那么……”
我来厝岩崧的第九天,层禄族的冬丰节到了。
早上七点不到,我就被外头巨大的鞭炮声吵醒。忍着骂人的冲动推开窗,结果往外一看,长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醒了没?”严初文这时正好来敲门。
我抓了抓乱翘的头发,跑去开门。
严初文和郭姝打算凑热闹去庙里要碗粥喝,感受下节日氛围,问我去不去。
年纪不大,热闹倒是爱凑。
“不去。”说完我就关上了门。
昨天我整夜来来回回修改作图,到最后发现自己只是画了一堆垃圾,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睡一觉。
严初文在外头老妈子一样叮嘱我:“那你要是饿了就冰箱里随便找点吃的,今天给我们做饭的婶婶也去庙里帮忙了。”
我从行李箱翻出耳塞,戴上继续睡,尝试十分钟后,懊恼地从床上弹跳而起。
中断的睡意彷如田野上的兔子,一不注意就逃得无影无踪。
疲惫地抹了把脸,我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浑身清爽不少。
楼下密集的人群似乎少了一些,但望过去仍然是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严初文他们在队伍的哪里。
冬丰节是层禄族除鹿王寿诞外的第二大节日,频伽这天会从早忙到晚,为各地赶到棚葛的族人提供斋粥。喝了粥,来年便会平安顺遂,百病不侵。
世上当然不可能有一碗粥就能治愈的疾病,可人倒霉起来,总是愿意去相信一些美好的东西,哪怕那个东西看起来真的很荒唐。
试试呗,试试又不要钱,或许真的能改运呢?或许……喝了灵感就来了?
脑海里被这样的声音充满着,等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簇拥着人群,成了队伍的一部分。
我:“……”
我想回头往外挤,但已经挤不出去。所幸人虽然多,秩序却不乱,大家井然有序地慢慢往前走,没有出现推推搡搡的情况。
队伍里还有许多跟我一样夏人打扮的,问了其中一个家庭才知道,他们大多都是山南人,不过并非信徒,就是开车过来感受下节日气氛的。
“孩子明年高考了,听说这任频伽从小就是尖子生,当年考了六百多分,我们就想来沾沾喜气。”说罢,妇人笑着摸了摸身旁男孩的后脑勺。
男孩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神色有些不耐地避开母亲的手:“哎呀你别弄乱我的头发。”
男孩父亲闻言也上了手:“摸摸你咋了?我给你抓个更帅的发型。”
“你不懂,现在就流行这样。”
“眼睛都快看不到了还流行……”
看着这一家子嬉笑打闹的样子,我心中不免怅然。
只是为了让孩子沾沾学霸的喜气,父母便开车几百公里带他来这儿参加冬丰节。
男孩可能一辈子都意识不到,自己所拥有的是多令人艳羡的好运。
队伍缓慢地行进,排了半小时,终于轮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