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听见林灵素这一番话,如果换了以往,只怕就要在心中腹诽:说是不沾凡俗,还不是被我们救了,有本事你自己死去。
但这回不知为何,戴宗竟也有些升不起去骂林灵素的意思,只好说道:“那关道长为什么要带走这些矿工呢,他想把他们安置到哪里去?”
走在队伍前面的关洛阳,好像听到他们的话,转头看来,慢慢靠近。
“曾家庄离这里不远,我们到那里歇息一夜。”
关洛阳手里拿着一张图,笑着说道,“曾老太爷好客,非要拿他们家钱粮全送给我们,正好让他们再帮忙准备一些船只,明天我们就改走水道。”
公孙胜打起精神,好奇道:“道兄要去哪里?”
关洛阳说道:“我在军营之中找到一张地图。从曾家庄附近走水道,顺风的时候只要两天,就可以去到水泊梁山,那边有八百里烟波浩渺,碧荷接天,山明水秀,正适合道士养生。”
“林道长,你养伤还需要些时日,就一起跟我到那里去住吧。”
林灵素面无表情,道:“水泊梁山我也听说过,齐鲁大地上就属那里水势险恶,分明是个湖泊,但一到风起时,恶浪排空,林木欲摧,芦苇萋萋,如同鬼哭。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倒是个占山为王的蛟龙穴。”
“啊?”关洛阳吃了一惊,“居然是这样的去处吗,但我在军营里还发现了一些信件消息,说是各地都有百姓,心慕那里的风景,愿意迁到那里去居住呢。”
他脸上的笑容没什么暖意,“既然各州府官员中,都有人在信里觉得那是个好地方,那我们何妨将那里真正变成一处让人印象更深刻的‘好地方’呢?”
林灵素双手拢在袖中:“我要是不去呢。”
关洛阳真心笑道:“那也无所谓啊,这件事本来也只是我的兴趣。”
“那我偏去。”林灵素盯着关洛阳,“我倒想看看你这种道士,最后能有个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
关洛阳大笑着说道,“其实我不是个正经道士来着,画符炼丹,驱鬼请神,我都不会,好在我为人处世,另有长处……”
浑浑歌下有蛟龙
日暮时分,关洛阳这一行人就来到曾家庄。
这个曾家庄,名义上也只不过是一处寻常村庄,居然挖出围绕全庄的水渠。
从东边往庄里去,只有一个入口,要用木桥架在水渠之上才能通行,木桥两边都有人把守,水渠内侧还有高墙,乍一看是土墙,走的近了才能感觉出来,墙体厚实沉重,里面必定是用了许多大石块才能浇筑起来的。
墙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高出墙体的小木楼,有人在楼上值守。
这样的姿态,别说是挡些山贼土匪了,就是沂州城里派些官兵来打,只怕也不能轻易打下来。
曾老太爷往日里,常为他一家人能把曾家庄经营成这个样子而自豪,但今天这曾家庄里里外外的任何布置,都不能给他带来半点安心的感觉。
他只求事事都能办得让关洛阳顺心,万万不能让关洛阳挑出一点刺来,或许才能免了一场杀身之祸。
众人进了曾家庄之后,曾老太爷立刻下令设宴款待,又自觉命令庄中每一户人家都多做些饭菜,好招待那些矿工。
关洛阳态度随和,好像就真是来做客的,跟着曾老太爷到了他家里,那些精心烹调的菜品,上一样,他吃一样,遇到敬酒也来者不拒,吃得心满意足,就去睡了。
到了深夜时分,曾老太爷特地找了个偏僻房间,尽量远离关洛阳住的地方,这才敢对着自己五个儿子哭诉。
曾老太爷这五个儿子,个个都是从小山珍海味、名贵药材的供养着,后来年纪稍长一些,又请到了史文恭这样的高手,传授他们武艺,教导他们魔道功法。
因此五个人成年之后,都生的眉清目秀,虎背熊腰,曾老太爷就算能把他那佝偻着的背挺直了,也只能勉强把头抵到这五个儿子胸口罢了,简直不像是他的种。
尤其是长子曾涂,最受偏爱,武艺练的精熟,平时处理庄内事物,更显得足智多谋,文武双全。
曾老太爷把事情原委一说,其他四个儿子脸上都不禁露出愤恨之色。
这个说:“贼道人安敢如此欺我老父?!不如趁那厮熟睡,我们用些火药火油把他住的地方炸了,叫他粉身碎骨,方报此恨!”
那个说:“不妥,他能杀了史将军,本领高强,炸药只怕炸不死他,家中还有从燕云之地特地搜集来的几味奇毒,不如假装要给他送夜宵,煮一锅醒酒的汤,把这些毒都下在汤里,毒得他肠穿肚烂。”
只有曾涂镇静如初,道:“都不妥。我家为何能如此兴盛,正是因为跟史文恭交好。也该知道方圆五百里,没有谁胜得过史文恭,我们曾家那些手段,如果杀不得史文恭,难道就能杀得这贼道人了吗?”
曾老太爷擦擦眼泪:“老夫也是这个意思,我家是定然反抗不得他,只有想尽办法叫他满意,送他离开,等到日后再向朝廷告发。”
曾家几个儿子面面相觑,道:“就怕他贪得无厌。”
“不怕。”曾涂说道,“我们曾家最大的产业,就是这座庄子,他要找船,是要带走那些矿工,船上载满了人之后,又能载得了多少财货?只要庄子还在,亏在他身上的东西,迟早还能拿回来。”
既然打定了主意,曾家的人再不提其他,提着灯火忙碌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关洛阳推门出来的时候,走到庄子里面,只见早有马车在旁边等候。
那些矿工居然还都换上了新衣裳,各自肩头都有一个包裹,背着连夜赶制出来的炊饼,正纷纷垂泪,向曾家庄的人感恩戴德。
不少年轻的曾氏子弟还压不住脸上的厌弃之色,根本不肯靠近这些矿工,但那些年纪稍大一些的,有着老太爷和各位管事的千叮万嘱,又怎么敢让这些矿工跪拜下去,死命的搀扶着。
有些曾氏子弟,一看见关洛阳走出来了,吓得手忙脚乱,不小心被身边矿工跪了下去,连忙吓得自己也跪了下来,跟矿工面对面一起磕头,磕的比矿工还多。
关洛阳摸摸脸:“我有这么可怕吗?”
公孙胜不知不觉走到他身边,道:“在矿上监工的曾氏子弟,昨天也全都跟着回来了,有他们转述战况,传的越来越悬。”
“贫道今早起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议论,说史文恭在山里变得三头六臂,身高三丈,腰有十围,结果被你一把抓起,咬掉了半个身子,一边在嚼的时候,一边还能听见史文恭在惨叫,好痛。”
关洛阳失笑,环顾四周,道:“那老东西倒也狡猾,曾家的人装出这么一副面貌来对待那些矿工,必定能让大伙儿都软下心肠,念他们几分好。还真是让我不太好当着大家的面开杀了呀。”
公孙胜说道:“你准备放过他们?”
“他们装也只能装一时而已,过不了多久,必定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