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先是一愣,下一刻脸色骤变,一副要衝上来亲手撕烂李长安嘴脸的模样。
李长安哈哈大笑,这些个尊师重道的宗门子弟,身后的门庭越是巍峨高耸,越是道貌岸然。但她偏就喜欢拿这些人寻乐子,越是气急败坏,她就越是心情愉悦。
多数时候,反倒是这些拉不下脸面的宗门子弟,先忍不住动手自找霉头。就好比眼下,那年长些的女子已不顾陆五舟的阻拦,走出了几个师兄弟用身躯围起的人墙,手中长剑悍然出鞘,剑尖指向李长安,锋芒毕露。
李长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道:“你虽运气不好,抽了个下下签,但又何必急着来送死呢?”
女子死死盯着李长安,手举长剑纹丝不动,倒是有几分宗师风采。李长安暗自叹了声可惜,就听女子平和道:“你与剑冢的恩怨迟早要了,若能以这柄王越将你斩杀于剑下,杜康责无旁贷。”
李长安摸着下巴哦了一声,眯起双眼,“这便是王越剑,听闻历来隻传剑魁,如此说来我先前倒是小瞧了你。不过……”
女子眉头微皱,“不过什么?”
篝火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摆,女子眼前一晃,隻觉举剑的手一沉。李长安已然立在她近前,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了剑尖,低头打量着雪亮的剑身,接着方才的话语道:“不过以你眼下的水准,委实有些配不上。”
女子双目一睁,全身气机集于手腕,用力翻转,但手中剑仍旧纹丝不动。此时,女子才满目惊骇的瞪着李长安,嘴唇微颤道:“你!”
李长安转头微笑道:“出冢前,你师父未曾叮嘱你莫要轻敌吗?”
王越剑出自百年前一位寂寂无名的铸剑师之手,当年李长安在枯剑坟大闹时见过一面,这位铸剑师其貌不扬,常年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破旧短衫,寸步不离的在铸剑台挥汗如雨。举臂挥锤,目光专注,昼夜不分。节奏分明的当当声极为有力,在满是只会枯坐钻研剑道的剑冢里,这捶打声仿佛最后一丝生气。
李长安不可思议的是,铸剑师终其一生隻铸了王越一柄剑,经年岁月反覆捶打不知千万次。从每一代剑魁手中归还时,又要历经一轮淬火捶打。
千锤百炼,似永生不息。
那年枯剑坟,铸剑台上,李长安向铸剑师求剑王越。铸剑师不说话,抬手指了指插在最高处的鱼卢。李长安举手摊开手掌,鱼卢剑应声飞入手中,她反手一剑斩断了千把好剑。铸剑师仍旧目光如水,转身拎起铁锤,一下一下又一下。
李长安看着剑身上映出自己的脸,自嘲一笑,这不就是当年铸剑师捶打的那把剑吗?身为自圆剑胎,却连近在眼前的好剑都认不出来,不怪铸剑师不肯给她。就像当年范西平骂她自负不凡,不怜众生,不闻疾苦,迟早有一日万劫不复。
终究是她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