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八象微微一怔,嘴角含笑。
午门正前,陈知节看着燕赦雄伟的背影,只见卢家风流无双的斗酒先生拱手作揖,轻声道:“多谢老将军。”
随后,转头对他道:“陈知节,过两日,你随燕将军北上。”
陈知节隻觉心中如雷鼓般再难平复。
长安城的千秋斋在士林口中极负盛名,东家却不止一位。其实稍稍细想便能明白,千秋斋里上万幅名家残帖墨宝,岂是倾一家之财便可促成的?女帝曾言,千秋斋里载千秋,胜过富贾万户侯。言下之意则是,这千秋斋里的历代文豪墨宝若换成金银,便富可敌国。
故而,能来千秋斋附庸风雅的皆是身份清贵的名士权贵,自然规矩就不少,光迎门便有四处。燕赦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回还是卢八象生拉硬拽把他揪来的,说什么当了大半辈子将军早该陶冶一下性情,免得回回在朝上与闻溪道争的面红耳赤。老将军硬着头皮在里头坐了一盏茶的时辰,而后借着尿遁从私门溜了。
这回,他仍走的是最隐蔽的私门。
领门的小厮素养极好,一路上低眉顺眼,从未多言。将燕赦领到门前,也不推门便径自离去,这多半是里头的主客嘱咐过。
若说这世上有谁是燕赦最不愿与其打交道的人,那定是首辅大人无疑。燕赦贵为两朝老臣,闻溪道又是老首辅最得意的门生,二人也算打了小半辈子的交道,虽皆是对方最看不顺眼的人,却亦是最熟悉的人。方才在朝上,闻溪道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以往听完上奏,陛下多半要问一句“子道如何看?”但今日,女帝却一眼都未曾往左看。
燕赦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论起附庸风雅,那千秋斋算是做到了极致。入眼便是春秋早年的云母曲屏,左右各有半人高的错银梅花铜香炉,壁上不挂墨宝,以玉石做枝干丝绢做花叶,雕了一株侧柏。顶上坠帘做雨幕,颗颗珠圆红润,却并非玉珠,乃是精挑细选的红豆。此等巧匠心思,可见一斑。
但这一切在燕赦燕大将军眼中,仍是俗不可耐!
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端坐于屏风之后,见人来也不抬头,自顾品茶。燕赦坐定,瞧见面前空无一物,不由得问道:“你这人怎这般小气?”
人前官威十足的中年男子此刻也没了架子,不悦的皱眉道:“上回你到我府上,我请你喝茶,你怎么说来着,不如古阳关前撒泡尿?”
燕赦鼻孔出气,嘀咕了一句:“小心眼儿。”
以当朝首辅的度量自是不会与他斤斤计较,闻溪道深知此人是个直肠子,不然也不会,更不敢在朝堂上对着他喷了这好些年的唾沫星子,于是开门见山道:“你若是来打听陛下的安恙,我劝你不如趁早回北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