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春城花了大半时日赶到太学宫的李长安无奈一笑:“季三万,你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太学宫大祭酒,怎还这般小心眼儿,生怕我比你多活几年是不是?”
老人冷冷一笑,没好气道:“当年我没也比你大几岁,你倒好在不周崖躲了老天一甲子,出来以后还能在多活一甲子,我可没几年好活了。”
李长安微微垂眸,没有吭声。
老人今年七十九岁高龄,常人道八十一个坎儿,过了便是百岁天。那年二人相识时,李长安才十三岁,初到太学宫就给这个励志要读书三万卷的年轻学子泼了一头冷水,从此结下了梁子。后来李长安弃笔从武,老人埋头读书,李长安随军征战,老人埋头读书,李长安江湖传首,老人还是埋头读书,待到读完三万卷,放下最后一本书的那一刻,世间早已没了李长安这个人,季三万这个绰号也没人再喊过。
堵了一辈子气,读了一辈子书,季叔桓抬起浑浊的双眼,长长叹出一口气,“咱们多少年没见了?”
李长安轻轻一笑:“这谁还记得。”
季叔桓又问道:“李惟庸,走了?”
李长安神情平静的点了一下头,道:“我送他走的。”
季叔桓眯着眼望向那座断义亭,缓缓道:“当年你与范西平在那里推演出李家的下场,你说不信老天回了北雍,推演出薛府的结局,薛弼去了长安城,推演出如今的局面,他李惟庸也还是入了皇宫,司徒先生谁人都不曾阻拦,也不想阻拦,大抵这就是命中注定。”他转回目光,“三百六十四盘棋,下完了吗?”
四目相对,李长安平静道:“余下两局,不必下了,也下不了了。”
下不了,是不该下,还是不想下?
季叔桓没问。
壶盖被热气顶的砰砰作响,老人正欲伸手,李长安拦下他道:“我来吧。”
烫茶,泡茶,斟茶,李长安手法虽比不得行中大家,却也让季叔桓眼中流露出些许赏心悦目的讚赏。
抿了头春第一口新茶,季叔桓满足叹息道:“山中何事,松竹酿酒,春水煎茶。”
瞧见李长安如牛饮水,一口喝了个干净,季叔桓又皱眉道:“老夫与你这浑人怕是一辈子都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长安哈哈一笑:“旁人读书万卷已是顶天,你季大书袋若隻待在山上做一山野先生,岂不亏待了肚子里的三万学问?”
季叔桓无所谓的摆摆手,“亏待就亏待,反正是我肚子的学问,就好比你腰间佩刀,跟错了主子,有冤屈也没处喊,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