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鹿双手拖住这只有些力竭的鹰隼,它从君子关飞来,顶风逆行了两百多里路,双翅与胸前的翎羽结了一层雪霜,躺在燕白鹿的怀里,逐渐奄奄一息。
塞北此等恶劣气候,饶是土生土长的荒漠雄鹰,也不得不低头诚服。紧随在侧的传令兵年纪不大,一脸心疼,从燕白鹿手中小心接过那隻完成任务的鹰隼,紧紧捂在怀里,对于他们而言,并肩作战的战马战刀是袍泽,传递军情的鹰隼同样是袍泽。
燕白鹿看完密信,一把揉碎,“据蔡将军打探来的消息,半个时辰后,北契西营大军将对君子关发动进攻,与前几轮不同,这一次他们似是抱着必胜的决心,不会再如先前那般保存生力,十四万大军倾巢而出,看来北契女帝是真的很心急。”
与她并驾齐驱的骑军统领宁折微微蹙眉,相较于战火激烈的卧风城,一开始就尝到甜头的北契西营大军一直跟君子关打的如胶似漆,可谓有来有往,下手温和。忽然一记猛药,对于兵力储备都尚且充盈的君子关而言,不说不痛不痒,至少也游刃有余,但记起西营那位名叫谢时的领军帅将,宁折又有些释然,到底是年轻了些,经不得敲打,有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想拿军功去堵住那帮文臣的嘴。这种战场以外的官场倾轧,在商歌朝廷早已屡见不鲜。
燕白鹿轻声笑道:“天助我也。”
宁折一听这话,再看年轻女子那张英气勃发的笑脸,心底暗道要坏菜,旁的不说,这位大将军身先士卒的本事可不比那位老将军差多少,一脉相承,甚至青出于蓝。那个如今躺在棺材里的老将军就够不听劝的了,又来个更难缠的小主子,且不论这场仗打没打赢,若把个大将军打没了,宁折这个骑军统领也不用回去了,反正回去也会被同僚打死,第一个动手的估摸就是蔡近臣。
平日里充当说客的大都是性子谦和的庄稼汉曹十兵,但眼下这位玄甲铁骑的主将领着一万铁骑赶赴倒马关救人去了,这份苦差事就当仁不让的落在了宁折头上。
有苦难言的中年汉子酝酿了一下措辞,咳嗽了一声,郑重其事道:“大将军,咱们出关前就说好了的,这五万骑军,末将领三万做先锋,先打乱敌军阵脚,再配合漏斗关的三万骑吃掉城头附近的步卒阵营,等他们开始后撤你再堵死漏斗口,咱们前后夹击把这十三万大军瓮中捉鳖一锅端,在此之前,大将军率领的两万骑绝不能提早暴露,你心里有数吧?”
燕白鹿淡淡瞥了他一眼,面露不悦,显然被戳中了心思。
君子关有个别名,其来由源自于关外的特殊地貌,几百年前此地乃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后来逐渐搭建起了抵御外敌的军镇,各个依附军镇的小村落也由此而生,在人为有意布局下,日渐形成了两头宽,由深而出逐渐变窄的地势,若从高空俯瞰,便是一个形似漏斗的三角,角尖则位于两座军镇中间,故而燕字军中许多老卒给它取了个极为贴切的名字,漏斗关。这也是北契大军为何要先打下两座军镇的缘由所在,若沿中路直捣黄龙,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把军功给北雍送上门去。
负责堵住漏斗口的两万骑相对衝锋陷阵自然轻松的多,只需铺开大网,等着那些抱头鼠窜的鱼虾往网里撞就好,几乎是唾手可得的硕大军功。但燕白鹿不这么想,昨日都督府那些老将的神情都摆在了脸上,她又不是瞎子,即便有四王将不遗余力的撑腰,大半人仍是口服心不服,说白了,要想让这帮身上功勋比她吃过的米都多的老卒们心悦诚服,靠脸面是行不通的,那就只能靠手上的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