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的脸色渐渐泛白。
她掐着鎏金祥云团扇,指尖都掐的生疼,半响,才干涩的挤出来一句:“我知道了。”
江逾白最后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几丝悲悯,他轻声道:“康安,我时常提醒你,三皇子已是圣上了,你却总是还把自己当他的胞姐看,顺德帝纵然有很多缺点,但他确实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他有了生杀所有人的权力,他是万人之上,此次江南贪污案,由你的心腹以命相抵,你该知道教训,日后,不要再如此了,好好做你的帝姬,享受你的荣华便够了。”
说完,江逾白转身便走。
早朝的时辰快到了,他在这里耽误了许久,必须马上去上朝。
他转身时,康安
在他身后问:“观潮哥哥,我的荣华里,有你吗?”
江逾白脚步一顿,头都不回的道:“回帝姬的话,江某已娶妻了。”
说完,他头都没回的转身离开。
而康安在原地呆木木的站了片刻后,没有动,而是直接坐在了水榭里,看水榭外的池水。
她在江南的时候,曾幻想过无数次要回来,要让江逾白臣服在她的脚下,要把她失去的都夺回来,要让人瞧见她的厉害,可是她却发现,她什么都做不了。
还要让她的忠仆抵罪。
江逾白还不肯帮她。
不,她不能这样下去。
康安浑身都在打颤,因为恐惧,她恐惧失去。
她已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儿,金银销骨权利销魂,她放不掉,她深陷漩涡,但是舍不得离开,她想站住脚跟。
可唯一的依靠居然要离她而去。
不行,不行。
康安的双手发颤着握着裙摆,想,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把江逾白留下,只有把江逾白留在她的身边,她才能有人依靠,她才能继续过着好日子,没有人给她保驾护航,她的野望便无法实现了。
想个办法想个办法想个办法办法办法办法办法办法!
她艳丽的指甲掐着绸缎裙摆,过了许久,她站起身来,踩着青木石台阶,走入长长的回廊,路过的每一个宫婢都向她行礼,但她却什么都瞧不见,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了凤回殿。
清晨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跳跃,没有人瞧见,她脖颈上的黑斑在渐渐扩大。
康安回到凤回殿时,江逾白已经出了水榭亭,走回到了前朝上朝的地方,混在一群穿着各色官服、带着乌纱帽的大人们之间。
他往金銮殿走的时候,还远远瞧见了沈蕴玉从御书房的方向走出来。
当时正是朝阳初升,整个皇宫都被一片金色笼罩,沈蕴玉身穿交领绯红色四爪飞鱼服,左手摁于腰间绣春刀,身上玄色衣袍随风而起,目不斜视的迎面走来。
看这个方向,应当是刚和顺德帝汇过江南贪污案的进展。
时辰刚刚好。
江逾白收回视线,挺直胸膛,面无表情的行步向
前。
不知为何,他们二人虽然并无交集、甚至目光完全没有看向对方,但这二人就是能给人一种针尖麦芒、气场不和的感觉。
周遭的文官都听说了昨晚沈蕴玉连夜拿人下狱的事儿,避他如蛇蝎,唯独江逾白不躲不避,一身正气的向前走,四周的文官一边在心底里感叹“不愧是江丞相”,一边小心的窥探着这么一幕。
顺德一年夏,七月,锦衣鹰犬与文臣领袖逐渐走近,东升旭阳落于二人身上,却带不来半点暖意,他们各自都有秘密,一个帮着帝姬蒙蔽真相,一个曾沾染过人家夫人,当他们擦肩而过时,像是一场无声的交锋。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沈蕴玉的手无意识的揉捏着那把刀柄,像是揉捏着假山里的那一团羊脂玉。
江逾白这个人,滑不溜手,狡兔三窟,远不如他那小妻子好捏。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沈蕴玉脚步一顿,然后重重的捏了一把刀柄,随即快步向宫外走去。
沈蕴玉的小旗早已在宫外等候许久了,瞧见沈蕴玉来了,便快步走上来,刚要汇报,便听见沈蕴玉问:“那个卖药的抓到了吗?”
“抓到了。”小旗想起来这一茬,道:“连夜抓到的,已经承认是他卖给金襄郡主的药了。”
“剐了吧,九九八十一刀,上网刑。”沈蕴玉凉声开口。
小旗:啊?
罪不至此吧!!
挂灯笼
沈蕴玉昨晚连夜拿了三个朝中大臣,次日清晨他出了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抄这三户的家。
他领了圣上口谕,抄家时这三户人家的所有家产都冲国库,女眷全入教坊司,男子逮捕下狱审查,遭遇反抗直接一刀砍了,鲜血都漫了一整个大院子。
锦衣卫行事一向如此,且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跟这三家人有点关系,旁的人家也可能下诏狱,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三户人家都在麒麟街内,所以石清莲醒来时,都能听见外面的喧哗吵闹声。
她睡醒时人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身子像是经了三日大雨的旷野,泥润湿软,骨头都软了,内里空落落的,像是在渴望什么一般,懒洋洋的靠在塌上不想起来,便唤了墨言进来,问墨言发生了什么。
墨言为她冲了一杯近日刚的来的金丝缠雪茶,然后与她细细讲了昨夜到今早都生了什么事。
“奴婢只探听到了些皮毛,说是与贪污案有关。”提起贪污案,墨言在夏日炎炎中打了个寒颤,上一次北典府司办的贪污案,涉案的一百多个人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一次恐怕也是如此。
朝堂之争瞬息万变,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今日便成了阶下囚,几百条人命也不过朱笔一勾,就如同康安登基后,随随便便便能砍杀了他们家,权势二字颠倒的何止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