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石清莲又让李私兵将马车赶到沈府的后巷去,不让过往的人瞧见。
马车便入了沈府的后巷。
那府门口守着的私兵应了一声“是”,又道:“石三姑娘,不若进府一坐,等大人归来?”
平时若是有人来府中寻大人,府内的私兵去通报、请客人先入府休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私兵说完后,石清莲却咬着下唇拒绝了。
她不想进去,她要在外面等,如果沈蕴玉来了,她要第一个见到他。
私兵便去北典府司通报。
从白虎街到麒麟街北典府司,私兵往返大概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而沈蕴玉什么时候来——没人清楚。
石清莲固执的不肯回到马车里等,她就提着她的灯,站在沈府后巷、马车旁边,望着北典府司的方向站着。
秋风萧瑟,卷起她的裙摆,夜空之下,她手中的灯不断摇晃,没人瞧得见她眼底的泪。
夜色下。
沈府私兵赶到北典府司给沈蕴玉
通报的时候,沈蕴玉正在诏狱中刑审。
诏狱里面关了很多犯人,各种各样的案子都堆积着,有些陈年案子,没人过问,便一直这么扔着,沈蕴玉今日将所有案子都翻出来,挨个儿将那些犯人过一遍手。
负责更换、清洗刑具的小旗一晚上都快跑断腿了,他们大人连着庖了十个人了!
旁边问讯的锦衣校尉更是绷着一根弦,一晚上都没松,生怕那一句没问对,受他们指挥使的罚——指挥使端坐高位,已经很少动手刑讯了,此时指挥使身上萦绕的杀气与冷意,看的他们头皮都发麻。
这些校尉与小旗心里心思各异,而沈蕴玉却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只面无表情的庖人。
昏暗的诏狱,摇晃的灯火,迸溅的鲜血,持续的刑讯,与一声声鞭响,惨叫,混成一个极压抑的环境,心志不坚的犯人,进来后就会接受不了,长期处于此处的犯人,神智混乱失常都是常事,有很多人进来之后,甚至不用审讯就会招。
但是沈蕴玉很熟悉这里。
沈蕴玉声名鹤起时,已是百户,后以擅断案广为人知,但实际上,他在出北典府司之前,在司内做了三年刑狱小旗。
刑狱小旗,主要便是负责刑审逼供。
他自昨日晚间从石清莲处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诏狱里逼供,做一些小旗时候做的事情,用重复的审讯与犯人的鲜血来麻痹他胸腔里的愤怒。
他擅用一柄拆骨刀,拆骨刀极薄,刀刃入体时又极快,刀刃从人身体里出来,过了三息后,才能瞧见有细细的血线从肌理上浮现出来。
犯人惊恐的颤动时,他大腿上的肉便一块块掉下来,每一块都是一样大小的正方形方块,仿佛还能严丝合缝的贴回去一般。
沈蕴玉的刀又落向了犯人的小腿。
庖腿是个细致活儿,大腿和小腿的庖法儿还不一样,大腿切成块,小腿切成丝,大块小丝,大小都要完全一样,以前他们北典府司的锦衣卫还自嘲,若是什么时候受了重伤,再也不能出去办案了,就去个暗桩里面当厨子去切菜剁肉,肯定剁的好。
随着沈蕴玉的刀滑落,一滴滴血珠落下,他站的位置颇为巧妙,血珠怎么滚都滚不到他的身上来,诏狱中的火把明明暗暗的闪,沈蕴玉
的眉眼垂着,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刀在指尖转了一个小刀花。
他指尖寒光乍现,手臂一抬,飞鱼服上飘过泠泠的闪光,每一刀,都精准的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仿佛挥练过上万次一般。
“启禀大人。”
在沈蕴玉准备庖这个人的小腿的时候,一道声音在牢房外响起。
是负责通报消息的校尉来了。
沈蕴玉头都没抬,只用手里的刀,在面前犯人的腿上轻轻敲了两下。
牢房外的锦衣校尉便道:“沈府方才来了私兵,说有要事要求见您。”
沈蕴玉捏着刀的手未停,维持着原先的速度与角度,将此犯人的小腿上的肉一条条的切下来后,才直起身,将手中的刀放下。
负责清理器具的小旗立刻走上前来接走器具清洗,并双手递给沈蕴玉一方白色棉手帕。
沈蕴玉用那棉手帕擦过手掌,转而走出牢房内。
小旗赶忙在前面开门、打火把照路。
沈蕴玉从诏狱出来时,秋日的寒风将他的袍子吹的飞起,他没有回北典府司的大殿,而是直接走到了北典府司的后门处。
沈蕴玉虽贵为指挥使,但是他公事私事一向分明,北典府司的事,便在北典府司处理,他的私事,他都出北典府司处理。
在北典府司后门处,沈府的私兵老老实实的站着,瞧见沈蕴玉出来了,立刻抱拳行礼,道:“启禀大人,今日晚间,石家三姑娘到了沈府门口,说要见您。”
沈蕴玉的脚步骤然顿住。
他身前的沈家私兵低着头,没瞧见沈蕴玉的表情,只道;“石三姑娘似乎很着急,属下请石三姑娘入府,石三姑娘不肯,只说在沈府的后巷处等着您,秋夜寒凉,石三姑娘不肯回马车,属下便来禀报大人了。”
私兵低头禀报完之后,发现他们沈大人没动,那一双官靴停在远处,风吹起他的玄袍,他竟也没问话。
私兵诧异的抬眸看了一眼。
月色之下,沈蕴玉那张俊美如水月观音的脸冷到了极点,仿佛混着肃杀之意,一双琉璃色的眼眸中映着怒火杀机。
宛若冰封雪山一般,只看一眼,那雪碴子便混着北风往脸上割,私兵匆匆垂下头来,心都跟着绷起
来,后背都渗出一层冷汗。
他们沈大人向来是沉稳的性子,说句好听点是泰山塌于前而不崩于色,说难听点就是老狐狸油滑的很演技一流,看什么都是一副八方不动的模样,就算是动怒,也是给自己留了两分退路,绝不会恼怒到一口气全压上去,意气用事的地步。
而今日,他们大人却轻而易举的被激怒了,就像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山又被勾起了火,随时都要喷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