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夸过他的眼睛,听过就算了。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让他……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让他对着镜子时,会想起他说过的话,不自觉地凝视自己的绿色眼眸。
任由眼前的人发了好一会儿呆,周辉月说:“虞倦,我够不到你。”
虞倦回过神,微微皱眉。
够他干什么?
此时此刻,虞倦不太想和这个人对视,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周辉月身边。周辉月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他的所有想法、情绪,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在他面前都会展露无遗。
周辉月的声音很低,也很平静,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如果我能站起来的话……”
虞倦:“……”
他咬了下唇,直起身,看了周辉月一眼,像是拿这个人没什么办法,又迅速错开视线。
然后,又往旁边走了两步,坐在楼梯从下往上书的第三个台阶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另一只腿懒懒散散地垂着,一副不太想理人的样子。
周辉月坐在轮椅上,要比虞倦高一些了。
他不加掩饰地看着虞倦的脸。
虞倦化了妆,他的肤色很白,也很均匀,没有任何瑕疵,负责化妆的女同学看了好半天,也没下手,只给他涂了口红,加深眼睛的轮廓,突出瞳孔的颜色。
绿眸雪肤,一切有的颜色都加深了,变得更加深邃,虞倦漂亮的肆无忌惮,显得锋利无比。
这么漂亮,这么锋利的人,也会垂着眼,被周辉月的一两句话打动,很乖地坐在他的面前。
周辉月抬起手,捧着虞倦的下巴,大拇指缓缓上移,贴着虞倦的唇角。
虞倦:“?”
周辉月的动作有点轻慢,但又很珍惜:“虞倦,口红花了。”
虞倦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辉月一点一点抹去多余的口红,他的指腹是冷的,有点粗糙,和虞倦的皮肤给人的感觉很不同,存在感无比强烈。
花了的口红从虞倦的唇边转移到了周辉月的指腹,颜色浓烈,像是在周辉月永远平静无波的人生中增添了一丝鲜艳的色泽。
夏天已经过去,无言的潮热在他们之间流淌。
虞倦的心脏怦怦乱跳,耳边响起永不停歇的聒噪蝉鸣,那些令他心烦意乱、令他头晕目眩的事全都涌入心头,泵入血液,沿着筋脉,蔓延至全身,连指尖都是微麻的。
周辉月说:“来的时候,听到你说的话了。”
虞倦像是忽然惊醒,手掌撑着背后的台阶,往后仰了仰,逃离周辉月的接触。
最不想提起的事也被对方说出口。
周辉月依旧靠得很近,似乎在等待虞倦的答案。
他侵入得太得寸进尺了,想要将虞倦圈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圈在自己身边。
虞倦似乎有所察觉,或是他的天性如此,不甘示弱,一片混乱下说:“我是想维护你在学弟心里的形象,你还没有合格。就算是……就算是自由恋爱也能自由分手,你知道吗?”
周辉月“嗯”了一声,他说:“我知道。你总是这么心软。”
他伸出手,搭在虞倦的肩上,口红的痕迹还在。
他问得很认真:“所以我还差多少分?”
虞倦颤了颤,大多时候,他的眼眸保持着天真的、纯粹的冷淡,此时却被周辉月搅乱。
周辉月是坏人。
虞倦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他似乎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说:“没算。不知道有多少。”
回到白城后应该保持距离,这个谎言早就应该结束,但是没有。
是虞倦有意无意地放纵,任由这个谎言延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让身边的人也知晓,模糊了虚假与真实之间的界限。
周辉月笑了,在这昏暗的楼道中竟显得很沉静:“嗯,知道了,我再努力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虞倦基本每天在教室、操场、艺术楼三点一线,上课、排练和周辉月连麦打电话。
每个白天,每个夜晚,他都会反复想起在楼道里,周辉月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提的每一个问题。
最后总是以虞倦的心脏濒临爆炸而结束回忆。
算了,别想了,一切都过去。虞倦试图说服自己,但是生活中与周辉月相关的事太多,每天起床洗漱,低头刷牙,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会从衣服里滑出,他只好重新塞进去,又不得不再重温一次周辉月说的话。
在一块吃饭的时候,舍友们也会问起周辉月,不外乎两人的恋爱故事,虞倦不胜其烦,大多装忽然失聪,偶尔也会回几句在不愚山的夏天发生的事。
舍友们主要是羡慕嫉妒恨,他们俩竟然能去山里避暑度假谈恋爱,至于虞倦说的为了养病的事实被他们选择性忽略了。
虞倦想否认不是谈恋爱,又不能自相矛盾,只好继续装作没听见。他想,上大学果然是一件很磨炼人的事,比如现在,他的耐心已经是高中时的数倍。
终于,迎新大会的两天前,舞台剧要进行最后一次实地排练,全员都要到场,连一次没来过的白非都不得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