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这——”
若是一名管京城门禁的官吏,至多不过七品。
可看白日的样子,父亲认得一名城门吏,这合理么?退一步讲,杜家名声好,许是父亲曾经帮助过他,倒也说得过去。
但这偌大的京城,比杜菀姝身份低的人数不胜数,哪怕往丑陋、愚蠢乃至道德败坏方面寻摸,存心破坏杜菀姝的姻缘、给杜家找不自在,也万万找不到一名七品官员的身上。
连杜菀姝都知道哪家贵人家门不幸,后宅有残疾、痴傻的子嗣呢。
不止父亲认得云万里,连官家……至少官家身边的人也认得。
他决计不单单是一名容貌丑陋的七品官吏那么简单。
杜菀姝思索期间,丫鬟观月已经拿着帕子偷偷抹起泪来。
“好了。”
她觉得心烦,又明白观月是打心底为自己着想,不愿出口训斥:“我自有计较。”
要说杜菀姝自己,伤心是伤心的,她还有些害怕。
不嫁给陆昭哥哥,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杜菀姝从没想过。本来顺风顺水的路途,如同突然坏了辙的马车,一下子歪到水沟里去,让她心生畏惧。
可伤心畏惧之余,她还觉得怄得心慌。
还是那三个字罢了——凭什么?!
杜家家门端正,父亲一心为朝廷。杜菀姝不说世间难找,也是一名拿出去人人夸赞的娘子。自幼父亲便教导过她,若与他人心生嫌隙龃龉,哪怕是结了仇,堂堂正正对峙就是,用阴私手段枉为君子。
父亲还说过,旁人的置喙流言听不得。
杜菀姝才不管别人怎么说。
这云万里是好是坏、是方是圆,得她自己说了算。
当即她打定主意:明日不是他来府上么,杜菀姝要亲自去看看。
…………
……
转天上午。
平日里杜府访客不过,往来的多是父亲杜守甫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因而他更愿与朋友在书房见面交谈。
杜菀姝一早就到书房附近来。
不知怎的,杜祥叔告诉她云万里到了,可父亲、兄长都不在。
院子里没有人声,只有风吹过花草的沙沙和清脆鸟叫,一片清幽祥和。
难道是还没来?可若是父亲不在,书房的门总是敞开的。
她端详门扉好几眼,最终迈开步子。
细碎的脚步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嘎达嘎达声响。杜菀姝走到门前,她伸出手,白葱般的指尖将将触及门页,那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
“吱呀”一声响,连同杜菀姝低低地“呀”了一句,惊得院落里的鸟儿仓皇逃离。
杜菀姝险些就撞上门后人结实的胸膛。
她后退半步,抬起头来,看清来者面孔时蓦然顿住。
杜祥叔的话到底是让杜菀姝辗转反侧一整夜,可真见到云万里,她才发现他生得与事前构想的模样完全不同。
杜菀姝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念头:他一点也不丑。
面前的男人身姿修长,且个子极高,目测能近六尺。身上的布衣干净利落,质朴却遮不住英武站姿。再往上看,杜菀姝首先瞧见的便是深邃五官和端庄的面庞,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窝比旁人要深一些,肤色晒得微黑,好似有西戎血统,是京中少见的貌相。
触及到他的视线,杜菀姝才察觉到,男人的右脸自额角斜斜至耳根覆盖着巨大的伤疤,坑坑洼洼的皮肤应该是烧伤,幸而避开了眼睛的位置。
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得多疼?光是想想,杜菀姝就忍不住蜷起手指。
眼前的男人见她这幅反应,径自拧紧眉心。杜菀姝这才反应过来,如此盯着个陌生男人端详属实不礼貌,又慌张挪开眼。
“杜三娘子。”
云万里的声音清朗却冷淡:“若是看着害怕,可离卑职远一些。”
看着害怕?
这屋子里也没什么刀枪,她怎就……杜菀姝怔了怔,才意识到云万里误解了她的反应。
他以为她是看见了他的伤疤心生畏惧。
“不,不是的,”杜菀姝慌忙出言解释,“是三娘——”
“菀姝妹妹?”
第三道温润声线打断了杜菀姝的话语。
杜菀姝循声转头,落入眼帘的便是陆昭清俊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