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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术 第122(2 / 2)

今夜,本该是他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可这一瞬,周绍却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了。

听得这诛心之言,老王妃也是面色一变。淮州事成,一路上歌功颂德的百姓不在少数,若是陛下有意给他们颜面也就罢了,若并非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会不会对他们起了疑心?

这想法着实让人心底发寒,可老王妃不忍让本来意气风发的幼子兔死狐悲,她想了想,声音压得极低:“也不尽然,即便是陛下做的,说不定,是为了一个早年的疑心。”

周绍抬起眉,一脸不解。

既然已经说出口,老王妃也就不再遮掩:“懿康太子先头那位太子走的时候,你父王和我还住在宫里,当时宫里有过传闻,说,那太子是被当时的裕亲王害了……”

昔年,襄王爷曾是那位先太子的伴读,交情甚笃,比起周绍和懿康太子之间半君半友的关系还要亲近的多。老王妃能知道这种秘辛,的确不足为奇。

周绍愕然,他觉得太过荒谬,可想起今日的裕亲王胆大包天到在宫里私会宫妃,又觉得似乎也说得通。父子俩,大概都是同样地目无天子……

……

“目无天子,自食恶果。”皇后站在案桌前,看着写下的几个大字,眼神一片冰冷。

当年的事,她其实并没有证据。但她做了先太后那么多年的儿媳,最了解她护短的秉性。若不是老裕亲王当真做错了事,她不会急着在后面帮他把一切谎都圆上。

尽善尽美,反倒成了最拙劣的表演。

她恨过,恨不得当场冲进慈寿宫杀了那只知道偏心小儿子的老虔婆,可陛下太努力了,他怕她想不开,便一次次地劝解他自己,也劝解她,道此事必然与太后和裕亲王无关。

转头,他就策划了裕亲王谋反的事,逼得太后不得不看着小儿子死在他前头,一夜之间就病了。

真是狠辣的男人,可却让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可惜天并不庇佑他们,她辛苦保全的懿康太子,到底也没能接过这个大位便夭折了。她和陛下的寿命大概也快走到尽头了,可哪怕到最后,他们也不愿意留下狼藉的江山给后人,唯一小小的任性,便是无视太后临终前最后的恳求,把她这位疼得如珠如宝的孙子也彻底断了荣华富贵的指望了。

他们杀了她的儿子,还想夺她和陛下的江山?

做梦!

没送他直接下去见太后,已经是她这个儿媳妇的宽容孝顺了。

皇后满意地看着自己写下的大字,她想:明日,她要去把这幅好字烧给太后娘娘才是。反正,看如今皇家的模样,便知道她在地底下大概一点都没庇佑另一个儿子。

“王爷有令,府门自今……

承运殿前,胡雪松伸着脖子,借着廊下灯笼的微光,觑见王府的车驾在不远处缓缓停稳。他眼尖,瞧见车帘掀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被王爷亲自搀扶下来先下了车,应就是老襄王妃。紧接着,许久未见依然光彩照人的庄夫人也搭着王爷的手下来了。

他心头一跳,也没想着再进偏殿给大公子禀一声,便猫着腰匆匆溜走。

天色昏暗,他并没有注意到,昔日身形纤细苗条的庄夫人身上的诰命服似乎都小了一圈,小腹也微微隆起。

回了正院,穿过庭院里开得稀稀落落的秋菊,轻手轻脚入了屋内。

室内药香弥漫,陈阅微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病容恹恹,一双眼睛正盯着跳跃的烛火出神。

往常这时候,她都该歇下了,可今日,想着她的夫君正带着旁的女子在宫宴上春风得意,尽享荣光,她就难以安寝。

“娘娘,”胡雪松压低嗓子,语速飞快,“老王妃、王爷与庄夫人一并到了,是……同乘一架马车进的内院。”

陈阅微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同乘一车?从前老王妃的家信上,对她字字句句都是关切和教导,她原以为这位历经风霜的宗室长辈,会看不惯儿子如此宠妾灭妻,会为她这个正经儿媳主持公道。

可如今……连老王妃也这般嫡庶不分,由得那狐媚子登堂入室,同乘同坐?一股被所有人背叛的屈辱和愤懑,绞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胞姐,让自己前世羡慕嫉妒了一辈子的女子。昔日,方氏在英国公府里头作威作福,是不是也全然是这位婆母的手笔?

“熄了烛火!”她冷笑一声,“都熄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喝了安神汤药,已然歇下了。”她心里清楚,直到此刻承运殿里还没有任何人来求见她,显然,王爷今夜还是会歇在那狐媚子那里,她不必自讨没趣,更不必谄媚不值得敬重的长辈。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违逆,连忙吹熄了内室与外间的大部分的灯烛,只留了角落里一盏光线微弱的宫灯,供值夜的婢女用,正院霎时陷入一片昏沉死寂,唯有窗外秋虫在凉风中瑟瑟悲鸣。

承运殿偏殿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鹤哥儿被舟车劳顿累得小脑袋一点一点,伏在老王妃肩头勉强答完几句话,已然昏昏欲睡。老王妃摸摸孙儿困倦的小脸,心疼得紧。

“罢了,”她对侍立的奶娘和丫鬟道,“哥儿困成这样,就别折腾了。今晚就让他在这偏殿歇下,东西明日再慢慢收拾,届时挪到宁安堂去。”至于今夜,她也陪着哥儿歇在此处就是。

到底还不放心,又细细问起:“哥儿回来以后可有水土不服?晚间用了多少东西?夜里需得警醒些,他身子弱,最怕受凉反复。”她事无巨细地询问着进府以来的事情。

奶娘便道哥儿一切尚好,在车上时原本就用了些清淡的粥和小菜,回府后又用了小半碗燕窝羹,未见有什么不适,明日可请府中医官再来给哥儿请平安脉。

她顿了顿,觑着老王妃的脸色,“正院那边,派了内使胡公公过来,说是王妃娘娘病中不便,让送了几样小玩物和几匹料子添置衣物,道是娘娘的心意。”

老王妃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陈氏染病是实情,她已知晓,但孙儿初归,她这个嫡母兼姨母最是亲近不过,只遣个内使送点东西,这礼数未免太简慢了些,显得生分。

她心中刚生出一丝不快,旁边一个伶俐的小丫鬟觑准时机,怯生生地插话道:“听府里的姐姐说,王妃娘娘自打听闻王爷在淮州‘重伤不治’的风言风语,忧心如焚,日夜以泪洗面,生生急出了大病,至今汤药未断,人都瘦脱了形。方才还有人来禀,道王妃今日听闻王爷平安,心气儿一松,服了安神药早早歇下了,这才睡了个安稳觉。”

这番话让老王妃神色稍霁。

身为正妃,能为夫君忧思成疾,这份忠贞深情倒是难得。

她眼中掠过一丝怜悯,叹道:“也是个痴心的孩子,难为她了。既如此,让她好生将养吧。”

她起身,最后替鹤哥儿掖了掖被角,又叮嘱了奶娘丫鬟几句,才扶着嬷嬷的手,去了承运殿另外一个偏殿歇下。

老王妃身影消失在门外,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奶娘立时收了方才那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冷冷地、带着警告意味地瞪了那个插话的丫鬟一眼。

她是原是先王妃陈阅姝精挑细选的人,时日一长,对那位早逝的旧主未必有多少刻骨忠心,但鹤哥儿却早已被她视作安身立命的根本,对他的利益前程最是在乎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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