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宁芙实在觉得不舒服,再说那人重伤在身,何至于需要这么多人一齐监看防备。
宁芙抬眸,刚想和二哥软言商量商量,看能否撤去府内半数兵卫,可她正要启齿,有一面生的年轻小将忽的现身眼前,开口恭恭敬敬,“属下见过太子殿下,五公主殿下。”
宁芙诧异一顿,宁桀则顺势介绍说:“这是崔校尉,从今日开始他便主要负责公主府前后的一应巡防,我不能日日都来,有崔易在,我也算能给父皇和母后一个交代,你驯奴过程若遇任何相阻,都可随时去寻助于他,崔易虽看着年轻,但一身武艺精绝,一般人都敌不过他,有他在,我亦可安心。”
闻言,那崔姓小将立即向宁芙躬身行礼,宁芙垂目,不禁悻悻喟叹。
她不用想也知,二哥此举定又是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这满院的人还不够,眼下又派来一个领头的将官,到底要不要这么劳心费力,占用如此多的军营人力。
“二哥,你实在多忧了。你可能还不知,我要驯服的那人如今身受重伤,性命都恐垂危,就算只留下公主府的寻常府兵,他都不一定能逃得出去,再说,公主府斜对街不远就是将军府,他就算侥幸能逃离出府,恐怕也走不过这条街。”
宁桀不为所动,当即反问:“我担心的是那奴隶会不会出逃?”
“如若不然,那二哥为何还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宁芙眨眼,语气不解。
宁桀不知如何去说,当即觉得几分头疼,芙儿久居深门宫闱,身边鲜少出现青壮外男,就算佳节庆宴与宗亲同聚,在场的世家子弟对她也无一不是恭恭敬敬,不敢僭越分毫,可这是大醴臣民本心对公主的敬畏,若抛开此限,无视尊卑,依芙儿之美貌,不知要受多少觊觎。
南越人素浅鄙,又怎甘愿对大醴公主心怀臣子之敬,这叫宁桀不得不防,遂派高手巡府,以备万一。
“无需多言,护府守卫人数只可增,不能减。”宁桀威肃开口,又向旁睨去,“崔易,做好你的事,也要时刻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
这话,是在提醒他不要对公主的请求心软。
崔易躬立在侧,闻声正肃应下太子吩咐。
宁桀这才满意,看了宁芙一眼,又招手冲外示意,接着,就见一候立在侧的太子近卫手端着一扁长檀木盒走到近前。
他顺势道:“芙儿,这把黑金逆鳞伞绳软鞭是当年三皇叔因缘际会之下,从一雍岐商人那偶然购得的宝贝,之后皇叔将其送给父皇献寿,被父皇喜爱地一直收纳在国库里,昨日,父皇特意吩咐我将此鞭取来送你,你要试驯顽奴,手里哪能没有一件傍身的武器?”
说完,宁桀言命随从将木盒打开,示意宁芙握拿起来试试,看是否觉得应手。
宁芙凝眸,看着那鞭柄泛黄并不算崭新,甚至上面还有细微受磨损的痕迹,便想这把名器大概也是时存经久,复历沧桑,她试着拿握,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此鞭还算容易上手,而且挥舞起来无需多少力气,就能产生不小的杀伤威力,适合你这般不擅武艺之人选用。”
闻听此言,宁芙顺势想起自己与南越公主之约,南越公主所提的驯奴要求,就是要那南越人心甘情愿受上自己实实在在的十鞭,宁芙脑海闪过那人呕血的病容,只觉他连寻常一鞭都难以受下,更别说有特殊威力的。
于是不免踌躇,“二哥,要不还是换一把寻常的软鞭吧,这是父皇所爱,我用实在是浪费了。”
宁桀:“有何浪费之说?你是大醴最尊贵的公主,就是想摘星星折月亮,父皇恐怕都会依着你,这不过就是一把略匠巧些的冷武而已,怎及得过你在父皇心中的宝贝地位。”
宁芙思吟不语,知晓拗不过二哥,只好暗自琢磨着自己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去换把寻常的鞭子来,至于手里这把,就平日里拿着壮壮胆还好,若要打在人身上,她如何也不会答应。
……
话说到这,府门处忽的传来动静,兵士们手执武器纷纷分列两侧,阵仗着实不小,崔易见状也立刻请示宁桀,奔过去现身指挥,一时间,公主府内外环守,戒备可谓森严。
接着,两个封锁严密的铁笼陆续从外运进,铁笼外层罩着块厚厚的黑布,几乎半点透不得光,可想其内压抑。
见此状,宁芙瞬间瞪大眼,她拉住宁桀的手臂,语气略急,“二哥,我不是已经叫陈副尉去请示过你,那人受了很重的伤,需坐马车过来,你怎么又将人锁进了笼子里,他们是人……”
宁桀语气有些无情,可所述却是事实,“芙儿,你没见过战场杀戮的凶险,更没体会过弱国处境之凄,从南越国君将他们以奴仆身份献来大醴之初,南越人都没再把他们当做人。同样的道理,若是今日大醴不盛,自有大把的大醴壮年男子被当做奴隶献进西渝,或是雍岐,如今我们暂得的安宁,都是我朝将士在前线忠心拼杀的结果,所以,你不必有任何的担负。”
叹了声,宁桀摸着宁芙的头,不忍又说,“芙儿被养得心肠太软,这样怎会不受欺?现在我算终于理解孔尚宫为何会有支持驯奴之言,不见见险恶人心,芙儿是长不大的。”
宁芙怔怔,一时无话可反驳。
两人僵持之时,兵士已将铁笼打开,眼看着韩烬几近昏迷状态被人从笼中抬出,宁芙全程目光紧盯,可因顾忌二哥还在,她不敢直接向前关怀。
他一定觉得自己受骗了吧?明明说好要救他,为他找军医医治,结果到头来却是又送他进了铁笼……宁芙不禁有些自责。
“要他先跪下。”宁桀不容置喙地开口。
听命后,两个侍卫分别抓着韩烬的左右肩膀,压力强迫他下跪,韩烬这才终于有所反应,他双手握紧成拳,青筋也暴起,边挣扎边面含疲惫地将眼睛掀开一条缝。
他像是强吊着最后一口气,眼睛猩红坚决不肯屈辱配合,之后,他视线无意扫过宁芙,面容一瞬现出暴怒的扭曲。
宁芙也急了,忙开口质问,“二哥,是我要驯奴,一切都要按我的方式来,你快命人住手!”
宁桀平静垂眼,“我不插手你驯奴的事,只是叫他先认主。”
不过叫他没想到的是,这奴竟会如此激烈反抗,这般粗蛮,芙儿该如何上手来驯,宁桀担忧作想。
“好,认主是吧,那我自己过去同他讲,你们都不准靠近,不许插手。”
宁桀蹙眉,考虑着她的安全,只觉得此举危险不可行。
宁芙却罕见的态度强势起来,“二哥不是已经命人,在墙围四处都设好了弩手,如此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再说,若总这般瞻前顾后,我何时才能迈出第一步,南越公主言我懦弱,驯奴也是不自量力,难道二哥也如此作想?”
宁桀看过去,“我自不会……”
“那就不要再拦我。”
说完,宁芙推开宁桀的手,就这般提裙迈步过去,她手中那把软鞭未来得及放下,目光显露几分坚定。
两侧士兵见公主殿下临近,立即恭敬颔首不敢直视。
宁芙则冷冷下命,“放开他。”
见宁桀在不远处犹豫点了下头,两位士兵这才依命收手。
韩烬已经受迫半跪下,脊骨却挺得直,可膝盖终是屈下了,他手指在控制不住地微颤,似在强行忍耐什么,宁芙顿时感觉心里好不舒服,她回头看了二哥一眼,第一次对他生了些不满的恼意。
没多犹豫,她立刻言命士兵退离远些,而后尝试向他靠近,她缓身蹲下,当即嗅到他身上并不好闻的味道,还有更浓的几乎遮不住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