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飞雁凑近几分,小鼻头动了动,不高兴道:“卢叔叔,您是不是又喝高了?”
卢八象哈哈大笑,拍了拍小丫头脑袋,道:“行了,不耽误你出城玩儿,早些去早些回,免得夫人担心。”
闻飞雁嘻嘻一笑,小跑着下了台阶,一旁仆役早早备好了马匹,小丫头身手利索,一下翻身上马,扭头朝卢八象摆了摆手,一夹马肚出城去了。
直到瞧不见踪影,卢八象这才转回头,收敛了笑意,随着前来接迎的管事入了府门。
首辅大人不论为官还是为人,都当得起“清廉”二字,府中装饰甚至不及寻常富贵人家,朴素的连贼都瞧不上。私下里来往亲近的旧友也寥寥无几,满朝文武掰着指头数也数不出一个巴掌。可若说起仇家来,那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尽能说完。
书房内除却书柜与案桌,便再无多的摆设。
一身素雅文衫的闻溪道立在案桌前,手中捧着公文,听得门外管事通传,转过头来瞧见卢八象也未多惊讶,只是颔首示礼。
二人同朝为官近十载,即便交际不多,卢八象也略知这位首辅大人的习性,当下也不出声打扰,自顾自打量起四周来。许是过了半刻钟的功夫,见闻溪道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卢八象无奈道:“首辅大人,难得放晴,不如咱们去外头挑个临湖茶楼,喝喝茶赏赏景?”
闻溪道头也不抬的道:“先生有何事不妨直言。”
一声先生,堵的卢八象哑口无言,旁人唤他先生景仰大过敬仰,首辅大人这一声可是满满敬意,他如何担得起。
卢八象轻叹道:“在下有愧,受不起大人一声先生。”
闻溪道放下公文,转过身来,面上竟带着几分笑意:“当年老师不顾满朝异议,广开寒门,当得起天下学子一声先生,如今有你承其意志,寒士仍有立足之地,自然更当得起先生二字,何来有愧。”
卢八象看着眼前这个执意要清君侧,执意要逆水行舟,执意要粉身碎骨的素衣文士,神情复杂。当年他的老师,那个一辈子不曾入仕途的太学宫大祭酒,是否也如这般亲眼看着老首辅一步步走入深渊,却只能袖手旁观?
“张怀慎,可曾来过?”
“不曾。”
闻溪道瞥了一眼案桌上的公文,平静道:“原来先生为此事而来。”
兖州才传来捷报不久,首辅闻溪道便在殿上提出整改北面三州漕运一事,刚入官场的菜鸟都知晓漕运于一方州郡民生关系重大,其中牵扯出的大小官员不计其数,甚至与当地豪族门阀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关系,哪怕京官也没人敢说自己手脚如首辅大人那般干净,真正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而闻溪道此举动的不仅是大人物手里的钱袋子,更是许许多多小鱼小虾苦苦挣扎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