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守虎口城十几载的司马爻对同僚之间的冷嘲热讽倒是从不计较,毕竟马背上的军功瞧着再眼热,也是拿性命换来的,古阳关每年有多少袍泽埋骨荒漠,北雍将士们心里都清楚。但自家人的玩笑话无关痛痒,怎轮得到外人嘲讽,尤其这个外人还是北蛮子!?
望着远处的狼烟,司马爻眼神愈发阴沉,做为泷水郡洪府洪开河将军的麾下旧部,他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恶气,昔日洪府被打压也就罢了,如今北蛮子也学会了专挑软柿子捏,这口气就算不为北雍,也得为自己,为虎口城的将士们争上一争!让那些北蛮子知道知道,不是只有北雍的铁骑悍不畏死,北雍步卒同样敢死战不退!
当余晖洒落城头,传令轻骑来报,前线北契先锋军已过十三座烽燧,距离城下不足十里。
司马爻左右环顾了一眼城头并列整齐的床弩,北契大军过衝河时原本这里只有储备不到五十架床弩,后来临时从三川郡那座号称北雍最大的兵械库又调来五十架,不论外头如何评价那位弃暗投明的王刺史,至少这份雪中送炭的心意,司马爻打心底感激。
而后他转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三人,司马衝司马忉两个儿子正值年轻力壮,大儿子司马衝前段时日刚说好了一门亲事,还没来得及将那位书香门第的小姐迎娶过门,小儿子天资聪颖本是根读书的好苗子,却在前几日决心弃笔从戎,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自家夫人成日以泪洗面,如何劝说都不顶用。最后他看向那个本该在两年前就出阁嫁人的女儿司马陵容,许是有个远嫁他乡的长姐,司马爻自幼便知晓身为女子的不易,故而对女儿很是纵容,但纵容归纵容,当女儿说想投奔白袍营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怕女儿私自出逃,还将她关在家中禁足了三个月,之后女儿虽不再提及此事,但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得,茶饭不思。这次父子齐上阵,司马爻没再阻拦,也无法阻拦,因为司马陵容说,若虎口城破,何人可幸免?与其屈辱至死,不如死在该死的地方。
是啊,不如死在该死的地方。
司马爻转过身,拍了拍大儿子的肩头,替小儿子正了正头盔,最后摘下腰间的六代雍刀换过了女儿手里的旧刀。带着三个儿女离家前,陪伴多年的妻子隻交代了一句话,护好他们的孩子,还私下里告诉三个儿女,临阵脱逃也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当时司马爻哭笑不得,但也没多言。为娘的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归来,此乃天经地义,没有谁的儿女生来就该保家卫国。
城下一骑飞奔而至,远远便衝着城头大喊:“寇至——!”